第47章 金袍 “这袍子真好看。”(2/2)
“她还能怎么说!”提到曲臻,曲恒嗓子眼都冒起了火,“她说她本就无意婚嫁,更不在意什么名节,说她想与谁骑马就与谁骑马,想与谁传情就与谁传情!”
曲恒说得面红耳赤,一旁的徐怀尚却笑得前俯后仰,曲恒转头看向梁有依,见他也是半掩着嘴忍俊不禁,只得闷哼一声,兀自去边儿上心烦了。
秋风鼓进轩窗,送来一阵清凉的惬意。
烛火被撩动得忽明忽暗,广室熹微,徐怀尚洪钟般的笑声久久在梁上萦绕,梁有依手里摆弄着香囊,嘴角不觉又扬起一抹笑意。
这莫名的夷悦不知从何而来,但他确是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次日,曲臻与徐怀尚启程前往泸州,梁有依则离开锦庄,回到湮灭司,重新披上了那身金袍。
传令司探子午时来报,赏金告示墙前很快围满了黑袍,影一径直揭下最上头的刺杀令,返回后院时迎面撞上顾影笙,俯首问候“掌门”,动作流畅自如。
“伤好了?”顾影笙笑着打量他,说话时毫不避讳。
他清楚影一已在祭月书会上瞧见了自己,因此也懒得顾左右而言他。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影一只是浅浅顿首,似乎并不打算隐瞒之前的事。
“承蒙掌门记挂,已好得差不多了。”
顾影笙长吸一口气,扬起一侧眉梢,只觉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那秋芙姑娘的伤呢?”
他拖长了声,似乎生怕影一听不清秋芙二字,也生怕他意识不到自己说的是曲臻。
但影一只是擡起头,目光清冷地注视了回来,“她不过是断了一根指头,应是已无大碍。”
顾影笙被影一搞得云里雾里,只得移步上前,眯起眼道:“你们吵架了?”
“谈不上。”影一淡淡道:“她说我是无心之人,一路同行不过是为了利用,玉软香温自是叫我沉沦了片刻,但到头来,这所谓的人间烟火,终是容不下我。”
影一说着擡目远眺,淡漠的眸子里涌起一丝怅然。
“她去泸州了,掌门若是放心不下,便差人过去行刺吧,我不想再为她脏了自己的手。”
影一说罢执令离去,留下顾影笙在原地神色游离,兀自踱着步子,狐疑了半晌。
无名心思缜密、敏锐如针,几日来他自是不敢叫人盯得太紧,因此也只知他与曲臻一直呆在锦庄,却不知庄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若趁夜行刺,胜算极大,但顾影笙担心无名动了真情,不想他记恨自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在他面前动手。
可如今,他却主动报出了曲臻的行踪,还重新披上金袍,揭下了刺杀令。
难道他真的不在意曲臻的死活了?
顾影笙兀自思忖了良久,回过神时,却又自嘲似地笑了。
区区一介民女,何需劳顿他如此耗费心神?
顾影笙长叹一声,擡步走向湮灭司主阁,命尧贯虹去将影三、影六两人叫来。
影一一路行至后院,摸着那棵熟悉的老槐树坐下,借火折将刚接下的刺杀令烧尽,而后守着天光,静静等那个人来。
浓云遮住白日时,墙后终于传来了动静,一阵疾风掠过,黑影无声落于地面,而后一步蹿上影一面前的巨石,将两条长得不成比例的腿岔开来蹲坐在上头,一边不安分地左右摇摆着身子,一边朝他擡起了头。
“你来晚了,赏分最高的刺杀令已经被我接了!”那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笑得正粲然,两条胳膊不住晃荡着,音色清亮如明珠滚落,“你若再休一月的假,我的赏分准会超过你,这身袍子便也是我的了!”
少年说完,将脖子抻长了探过来,两眼痴痴地道:“这袍子真好看。”
影二年纪与影一刚入影笙会时差不多,湮灭司上百名杀手里,也唯有他行刺时的杀伐果断足以与影一比肩。
影二善使长刀,窄而利的肩上背着的那两柄云纹长刀是顾影笙送的,但执行任务时,他只用短匕,星眸皓齿的七尺少年阔步行于猎物左右,待到人稀处便抽刀割喉,刀光如惊电裂空,飞溅的血溅了满脸,擦脸前还不忘伸舌一舔,尝个鲜。
影二是真的享受杀人,每接下一纸刺杀令,他便快活地好似灶台上的火炉,身子一颠一摇,嘴上滔滔不绝如袅袅升腾的白烟。
这一点,倒是叫包括影一在内的其他杀手望尘莫及。
得闲时,影二常跑去夜市胡吃海喝,除了美食,街边那些锦袍绣带他皆瞧不上,只因这世上入得了他眼的物件,仅有一样。
——“这袍子真好看。”
那是影二最常说的一句话。
平日里,若瞧见影一坐于树下,影二就会跑来蹲在石头上,两眼放光地盯着那件金袍看,每每那时,影一便会起身离开,毕竟影二在会内的外号是“疯子”,他则是“阎罗”,疯子与鬼,向来都没什么好聊。
但时间久了,影一也渐渐发觉影二与他人不同。
——他觊觎的并非是“影一”之位,而只是单纯地,喜欢他这身袍子。
正如眼下,他说话时也不曾看向影一,而是双眼紧盯着他肩带处的那头睚眦,似是完全不介意袍子下的人是谁。
见影一没溜,影二从石头上蹦下来,凑近了仔细观赏,嘴上痴痴念叨着,“真好看。”
于是,生平头一次,影一与他搭上了话。
他歪过头,眯着眼看向他,“喜欢吗?”
影二目不斜视,“喜欢。”
“那你帮我做件事如何?”
影一墨色的眸子微微发亮,浅浅勾起了嘴角。
“若你能完成此事,这袍子日后便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