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4章 高祖文皇帝中(2/2)
冬天,十月癸丑日,任命工部尚书杨达为纳言。杨达是杨雄的弟弟。
闰月甲申日,下诏让杨素、苏威和吏部尚书牛弘等人修订五礼。
皇上让上仪同三司萧吉为皇后挑选墓地,萧吉选到一块吉利的地方,说:“这块墓地能保国运两千年,传两百代。”皇上说:“吉凶在于人,而不在于墓地。高纬埋葬他父亲的时候,难道没占卜选地吗?可没过多久国家就灭亡了。就像我家的祖坟,如果说不吉利,那我就不该成为天子;如果说不凶险,我弟弟就不该战死。”但最终还是听从了萧吉的话。萧吉退下后,告诉族人萧平仲说:“皇太子派宇文左率来深切地感谢我,说:‘您之前说我会成为太子,最后真的应验了,我永远不会忘记。现在给皇后选墓地,一定要让我早点登基。我登基之后,一定会用富贵来报答您。’我对他说:‘四年后,太子将统治天下。’要是太子掌权,隋朝恐怕就要灭亡了!我之前说‘保国运两千年’,其实是暗指三十年;‘传两百代’,意思是传两代就完了。你可要记住这些话!”
壬寅日,将文献皇后安葬在太陵。下诏说“杨素操办皇后的丧葬事宜,尽心尽力寻找吉利的墓地,就凭杨素这份心意,可谓极其诚孝,这和那些平定战乱的功业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另外封他一个儿子为义康公,食邑万户。”并且赏赐三十顷田地,一万段绢,一万石米,还有数量与之相称的金珠绫锦。
【内核解读】
这段记载生动勾勒出隋仁寿年间(公元601年至602年)的政治生态与社会图景,从现代视角看,其中诸多现象既折射出封建时代的共性特征,也暗含值得深思的历史启示。
权力游戏中的人性扭曲:储位争夺与虚伪政治
仁寿二年独孤皇后去世后,太子杨广的“表演”堪称经典——在人前“哀恸绝气”,私下却“饮食言笑如平常”,甚至偷偷囤积肥肉脯鲊。这种极致的虚伪,本质是封建储位争夺的必然产物。当时杨广虽已被立为太子,但仍需通过“孝”的伪装巩固地位,而其弟蜀王杨秀的“不平”与被构陷(“太子恐秀终为后患,阴令杨素求其罪而谮之”),则暴露了皇权世袭制下“兄弟相残”的残酷逻辑。
杨秀从“有胆气、好武艺”到“奢僭拟于乘舆”的转变,某种程度上也是皇权高压下的畸形反抗。而隋文帝对杨秀“必反”的预判,更像一种自我实现的预言——当权力体系容不下“异类”,猜忌便会催生真正的对立。这种以血缘为纽带的权力传承,注定伴随人性的异化,与现代民主制度中“权力制衡”“公开竞争”的逻辑形成鲜明对比。
教育收缩与思想控制:从“废学”看封建统治的短视
仁寿元年六月,隋文帝以“生徒多而不精”为由,下令废除太学、四门学及州县学,仅留国子学70人。这一决策绝非简单的“整顿教育”,实则是通过收缩教育资源强化思想垄断——砍掉基层教育,意味着普通民众失去接触知识的渠道,只剩下少数贵族子弟(国子学生)能接受官方教育。
这种“愚民”倾向与现代社会“教育普及”“知识平等”的理念完全相悖。教育本应是社会进步的基石,而封建统治者却将其视为威胁——担心民众“有知则思变”,宁愿以牺牲文明发展为代价换取短期稳定。前殿内将军刘炫的“切谏不听”,更说明在专制皇权下,理性声音往往让位于统治私利。
民族治理的“软硬辩证法”:从镇压到怀柔的古代智慧
这段记载中,中央政权与边疆民族的互动颇具看点:既有突厥步迦可汗“犯塞败韩弘”的冲突,也有“突厥男女九万口来降”的归附;既有卫文昇单骑入獠营“说以利害”的怀柔,也有冯盎率军平叛“事平除汉阳太守”的强硬。
这种“打拉结合”的策略,反映了古代中央政权治理多民族地区的现实选择——单纯镇压会激化矛盾(如“潮、成等五州獠反”),单纯怀柔则可能纵容割据(卫文昇的成功在于“恩威并施”)。但需注意,这种治理本质仍是“华夷之辨”下的等级制,与现代“民族平等”“区域自治”的理念存在根本差异,但其“因地制宜”的灵活性,对当代民族工作仍有借鉴意义。
迷信与政治的深度绑定:符瑞、谶语背后的权力合法性焦虑
隋文帝自“受周禅”后,便“多称符瑞以耀之”,甚至到南郊祭祀时“板文备述前后符瑞以报谢”;独孤皇后去世后,着作郎王劭以“金银花雨”“神光”“天乐”附会“妙善菩萨升遐”,萧吉择葬地时用“卜年二千(实为‘三十’)”“卜世二百(实为‘二传’)”的谶语迎合太子——这些看似荒诞的行为,实则是封建皇权“君权神授”逻辑的必然。
在缺乏现代“民主授权”机制的时代,统治者必须借助超自然力量证明合法性:符瑞是“天选之子”的证据,谶语是“天命所归”的预告。这种将政治合法性寄托于迷信的做法,本质是对“民心”的不自信——当权力无法通过政绩、共识获得认可,便只能求助于鬼神。这也反衬出,现代政治中“程序正义”“民意认同”的重要性:权力的合法性,终究应来自人民的认可,而非虚无缥缈的“天意”。
官僚体系的“贤愚并存”:制度缺陷下的个体挣扎
这段记载中的官僚群像耐人寻味:杨素权倾朝野,既是“平戎定寇”的功臣,也是构陷杨秀的帮凶;柳述因“尚兰陵公主”得居高位,却“骄豪未尝经事”;韦云起敢于直谏“官不择贤”,最终被柳述举荐任通事舍人——这揭示了封建官僚制度的核心矛盾:选拔机制依赖“皇权”与“裙带”,而非能力。
柳述的“恃宠而骄”与韦云起的“犯颜直谏”,本质是同一制度下的两种生存方式:前者依附权力,后者试图修正权力。但韦云起的“被举荐”颇具讽刺——他批评“官不择贤”,最终却仍需通过被批评者的推荐获得晋升,这恰是封建制度的局限:个体的清明难以撼动整体的“任人唯亲”,除非制度本身发生变革。
结语
仁寿年间的这两段历史,恰似一面镜子:既照见了封建时代权力的残酷、治理的短视与思想的禁锢,也隐约透出人性中的坚韧(如韦云起的直谏、卫文昇的胆识)与文明的微光(如民族互动中的融合趋势)。从现代视角看,这些历史现象的价值,正在于让我们更清晰地认识:什么样的制度能抑制人性之恶、释放文明活力——答案或许就藏在“教育普及”“权力制衡”“民族平等”“理性治国”这些历经千年沉淀的现代共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