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高祖武皇帝(2/2)
周文育、周迪、黄法一起去讨伐余公扬,豫章内史熊昙朗也带兵来会合,加起来有将近一万人。周文育的军队驻扎在金口,余公扬假装投降,其实想抓住周文育,周文育察觉到了,就把余公扬抓起来送到建康。周文育接着进军驻扎在三陂。王琳派他的将领曹庆带着两千人去救余孝劢,曹庆分派主帅常众爱和周文育对峙,自己带着人去攻打周迪和安南将军吴明彻,周迪他们战败,周文育只好退回到金口。熊昙朗看周文育失利,就想杀了周文育来响应常众爱,监军孙白象听说了这个阴谋,劝周文育先下手为强,周文育不听。当时周迪弃船逃跑,不知道去哪儿了,乙酉日,周文育收到周迪的信,还亲自拿着信去给熊昙朗看,熊昙朗就在座位上把周文育杀了,吞并了他的军队,趁机占据了新淦城。熊昙朗又带着一万人去袭击周敷,周敷把他打败了,熊昙朗只能一个人骑着马逃到巴山。
鲁悉达的部将梅天养等人带着北齐军队进了城。鲁悉达没办法,只能带着几千部下渡江到陈朝归附,陈朝封他为平南将军、北江州刺史。
六月戊子日,因为长时间下雨,周朝下诏让大臣们上书提意见,尽情劝谏。左光禄大夫猗氏人乐逊提了四件事:第一,他认为“近来地方官员的任期太短,为了追求政绩,他们就只知道用严厉的手段;现在关东的老百姓深陷困苦之中,如果我们不在政策上宽松优厚一些,让境外的人都知道,怎么能让那些受苦的百姓来归附我们,享受太平生活呢!”第二,他觉得“以前魏都洛阳,一时间非常繁华,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竞相奢侈浪费,最后导致祸乱不断,天下衰败;最近朝廷显贵们的器物服饰渐渐华丽起来,各种工匠制作东西也都追求奇巧,我实在担心大家都追求这种风气,会损害政治和风俗。”第三,他提出“选拔官员的时候,应该让大家共同参与;现在州郡选拔官员,还会召集乡里的人商议,何况是全国的人才选拔,要是不看重大家的声望,又不是机密大事,何必搞得那么苛刻隐秘呢!在选拔官员的时候,应该让大家都清楚明白,然后再上奏。”第四,他说“高洋占据着山东地区,不容易一下子制服他,就好比下棋时双方互相牵制,争着走下一步,要是有一步走得不对,可能就会对对方有利。我们确实应该舍弃小的利益,谋求大的发展,先保住自己的领土,不应该贪图边境的小利,轻易行动。”
周朝有个隐士叫韦琼,是韦孝宽的哥哥,他志向崇尚淡泊简约。在魏、周交替的时候,朝廷多次征召他,他都不答应。周太祖很敬重他,也不强迫他改变志向,世宗对他更是以礼相待,尊敬有加,还称他为“逍遥公”。晋公宇文护把他请到家里,向他请教政事;宇文护把房子修得特别豪华,韦琼抬头看着屋子,感叹说:“酗酒、沉迷音乐、住高楼、修雕墙,只要沾上其中一样,没有不灭亡的。”宇文护听了很不高兴。
“内核解读”
公元559年(永定三年)的这段史事,如同一面折射乱世的多棱镜,既暴露了权力失控的狰狞,也暗藏着制度演进的微光,更写满了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与抉择。透过字里行间的刀光剑影与政令更迭,能清晰看到南北朝末期各方势力的生存逻辑与历史走向的伏笔。
权力的两种面孔:暴虐与理性的博弈
北齐文宣帝高洋的统治堪称“疯狂权力”的典型样本。他的行为完全突破了政治伦理的底线:因崔暹之妻“思夫”便亲手斩杀,因高德政“强谏”便虐其肢体、灭其满门,甚至以“汉光武中兴因诛刘不尽”为由,对元氏宗族展开系统性屠杀。这种极端暴虐的本质,是游牧部族“强者为尊”的原始权力观与皇权专制结合的产物——当权力失去制度约束,帝王的个人情绪便成了生杀予夺的唯一标准。更荒诞的是,高洋对高德政家产的嫉妒(“我内府犹无是物”),暴露了专制者“只许州官放火”的双重逻辑:自己可以肆意妄为,却容不得臣下有丝毫“逾矩”。
反观北周,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治理思路。宇文护归政后,朝廷推动了一系列制度调整:改“都督军州事”为“总管”以优化地方军政体系,更定新历以重塑统治合法性,颁布“赦前事不纠”的诏令以稳定社会秩序。尤其是对“侵盗库厩仓廪者赦后仍需追责”的规定,既体现了法律的灵活性(赦宥旧罪),又坚守了公共利益的底线(保护国家财产)。这种“以制度治天下”的理性尝试,与北齐的“以暴力治天下”形成鲜明对比,也为后来北周灭齐埋下了伏笔——权力的可持续性,从来不在杀伐的烈度,而在规则的共识。
族群与阶级的撕裂:乱世的深层裂痕
这段史料中,“鲜卑”与“中国人(汉族)”的对立贯穿始终。北齐杜弼因一句“治国当用中国人”触怒高洋,最终遭报复诛杀,揭示了胡汉矛盾的尖锐性。高洋作为鲜卑化统治者,对汉族士大夫的猜忌与压制,本质上是少数族群掌权后对主体民族的防御性排斥。而他屠杀元氏宗族的行为,更是将这种“族群清洗”推向极端——以“除旧布新”为名,行巩固鲜卑权贵统治之实。
但矛盾的复杂性在于,权力斗争往往超越族群界限。北齐杨愔与高德政的相权之争、北周宇文护与韦琼的理念冲突,都是统治集团内部的权力博弈。就连“潜通于陈”的淳于量、背叛周文育的熊昙朗,其行为逻辑也并非基于族群认同,而是乱世中“有奶便是娘”的实用主义选择。这说明,南北朝的分裂不仅是族群对立的产物,更是权力碎片化、利益多元化的必然结果,每个个体都在“站队”中寻找生存空间,却无人能真正打破这盘棋的僵局。
个体命运的浮沉: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在乱世的碾压下,个体的选择往往通向悲剧。杜弼坚守“用汉人治国”的理念,却死于帝王的猜忌;高德政以“强谏”求忠,反遭虐杀;元韶因一句“诛刘不尽”的回答,间接引发宗族覆灭,自己也饿死于地牢。这些人的结局印证了“伴君如伴虎”的古训——在绝对权力面前,任何理性谏言或身份背景都无法成为护身符。
但也有少数人以另一种方式生存:北周韦琼“十征不屈”,以“逍遥公”的身份保持独立人格,甚至敢当面批评宇文护“峻宇雕墙”的奢靡,其背后是北周对士大夫有限度的包容;乐逊则以“上封事”的方式,直言吏治严苛、权贵侈靡、选官不公等问题,体现了传统士大夫“以道抗势”的勇气。他们的存在,如乱世中的微光,证明即使在最黑暗的时代,仍有人坚守良知与理性。
而像熊昙朗这样的投机者,从“会讨余公扬”到“杀文育以应众爱”,再到“袭周敷”失败奔逃,其短暂的崛起与覆灭,恰是乱世“兵强马壮者为王”逻辑的缩影——没有道义支撑的权力,终究是流沙上的堡垒。
结语:乱世的启示
永定三年的史事,本质上是一场“文明与野蛮”“制度与暴力”的较量。北齐以暴力维持统治,虽能逞一时之凶,却因内部撕裂与人心丧尽而走向衰亡;北周以制度建设凝聚力量,虽仍处分裂之局,却为后来的统一奠定了基础。这告诉我们:权力可以依靠暴力获取,但必须依靠制度与道义维系。
同时,个体在历史中的选择也值得深思:是像杜弼那样坚守理念而死,像韦琼那样保持独立而生,还是像熊昙朗那样投机而亡?答案或许因人而异,但乱世的残酷之处在于——它往往不给人太多选择的余地。而历史的进步,正是在无数人被迫做出的选择中,慢慢积累起文明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