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风云际会:九一八前夜的暗流(2)(1/1)
王至诚的双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指尖触到粗糙纸面的瞬间,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连带着纸张都跟着颤。纸上字迹潦草却锋利,墨色时深时浅,显然是仓促间疾书而成,可那一行行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仁发疼——上面记的,全是日本陆军几个核心恶煞的秘密勾当:石原莞尔、板垣征四郎、花谷正、今田新太郎。
这几个名字,他在报纸上见得快磨出茧子,全是日本陆军里主张“武力解决满蒙问题”的强硬派,手上沾的中国百姓的血,怕是能浇透半条街。情报写得明明白白,这四人凑了个叫“木曜会”的秘密组织,每周三晚上都躲在奉天菊文旅馆,关起门来啃噬中国的东北——研究怎么“占领满洲”,怎么捏造侵略的借口。
更让他齿冷的是那些狗屁理论:“最终战争论”狂言日本要靠大战称霸世界,东北就是第一个祭品;“满洲土地无主论”公然扯谎,把祖宗传下来的国土说成“无主荒地,能者居之”;“满蒙生命线论”更是直白得嚣张,说东北的煤、铁、粮食是日本的命根子,抢到手发动战争都“合情合理”。情报里还写着,板垣征四郎最近在《大阪朝日新闻》连抛三十多篇社论,字里行间全是对东北的垂涎,明火执仗地为侵略造势,日本国内的军国主义狂热,早就被他煽得烧到了头顶。
“这群狗娘养的!丧心病狂!”王至诚猛地将纸张拍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桌上的玻璃杯被震得剧烈摇晃,白开水溅出几滴,在情报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极了渗出的血。他胸膛剧烈起伏,青筋都爆了出来,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把咱中国的土地当肥肉,把咱中国人当羔羊宰!这些谬论,是把人的良知按在地上搓!”
宁恩承没接话,脚步沉重地走到窗边,指尖轻轻拉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外面的天阴沉得吓人,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像一块巨大的棺盖,随时要扣下来,将整座奉天城彻底吞没。远处的城廓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几点灯火零星闪烁,却透着股死寂的凄凉,连风都带着寒意。
“更糟的是,他们要动手了,就在明天。”宁恩承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冰锥一样扎进王至诚耳朵里,“情报说,石原莞尔原本等参谋本部的建川美次来视察再定时间,可前几天花谷正喝酒漏了嘴,被石原骂了句鲁莽,当成了‘危险分子’。现在他不等了,就定在9月18日——明天!”
“9月18日……”王至诚喃喃重复,这五个字像五颗冰珠,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瞬间冻僵了他的五脏六腑。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前猛地闪过东北大学操场上嬉闹的学生,稚气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闪过沈阳巷弄里叫卖糖炒栗子的小贩,沙哑的吆喝声裹着烟火气;闪过老家铁岭的父母,去年冬天寄来的棉袄还在衣柜里,针脚细密得藏着母亲的温度——这些平静的好日子,明天之后,怕是全没了。
他猛地想起东北军的现状,心瞬间沉到了底。二十五万大军听起来唬人,可装备落后得离谱,不少士兵还扛着清末的老步枪,子弹都凑不齐;各级军官腐败透顶,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是常事;更要命的是人心涣散,高级将领各怀鬼胎,有的要打,有的要退,还有的早就暗通日军。再看日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坦克、重炮样样齐全,更别提那筹谋已久的作战计划——这根本不是打仗,是屠杀!
“对了!蒋夫人刚才的电话!”王至诚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重新燃起一点光,急切地追问,“她这时候来电,肯定不是闲聊!是不是南京改主意了,要调兵支援?还是想了解日军动向制定对策?哪怕只是劝蒋司令停了‘剿共’,枪口对外也行啊!”
宁恩承的眼神暗了下去,眸底翻涌着失望、无奈,还有一股沉甸甸的悲凉。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憋住心底的火气,最终还是一字一句地说:“她没提局势,没问张学良校长,更没管东北四千万同胞的死活。就问了一句——咱们之前筹备的文物展览,有没有张大千的山水画,还有《兰亭序》的收藏版。”
“什么?”王至诚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期待瞬间碎成齑粉,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宁恩承,喉咙发紧,几乎是吼出来的:“国难当头!日军明天就打进来了!沈阳城要没了,她不想着怎么保国土、保百姓,反而关心字画?这不可能!”
他当然知道宋美龄爱艺术,精通书画钢琴,南京官邸里藏满了名家字画。可这是什么时候?是东北要亡国、同胞要沦为亡国奴的前夜!那些文物再珍贵,没了国土,没了百姓,又有什么用?难道要抱着字画流亡,等着日本人来抢吗?
宁恩承靠在冰冷的窗棂上,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或许……她想提前转移文物,怕落入日军手里。”话虽这么说,他自己都不信——战火在即,转移文物谈何容易?比起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这份关心,太本末倒置了。
“文物重要,可国土和人命更重要!”王至诚用力摇头,声音里满是绝望的悲愤,“国土没了,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留着那些文物有什么用?藏在地下?等百年后挖出来告诉后人,我们曾经有过宝贝,却守不住它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他越说越激动,怒火和绝望在胸口交织,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书房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像在为即将到来的灾难倒计时。每一声,都敲在两人的心上,沉重得让人窒息。
王至诚缓缓走到窗边,和宁恩承一起望着外面渐深的夜色。远处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下,行人匆匆而过:扛着锄头的农夫刚从田里回来,提着菜篮的妇人攥着一家人的晚饭食材,几个孩童追跑打闹,清脆的笑声转瞬就被寒风吹散。他们都不知道,一场足以改变中国历史的灾难,即将在明天降临,他们平静的生活,会在炮火中彻底破碎,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低声呜咽。宁恩承默默拉上窗帘,将那片沉重的夜色隔绝在外,可他心里清楚,该来的,终究挡不住。
他看向桌上那份染了水渍的情报,又看向王至诚通红的眼眶,心底一片冰凉——今夜,注定无眠。而明天,将是东北的生死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