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剑阁关(2/2)
据说与冉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尔等不在荆州做生意,跑来这剑阁烽烟之地,所为何事?”
那商人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奉上峰之命。”
“特来为将军解惑,亦是为将军送上一份‘礼物’。”
“哦?何惑?何礼?”姚苌不动声色。
“解惑者,乃长安近况。”商人道,“天王虽志在平蜀。”
“然丞相王猛,已对将军‘稳步推进’之策心生疑虑。”
“朝中暗影尚书权翼,更屡进谗言,言将军养寇自重,心怀异志。”
“长安粮秣调度,已显迟滞之象,此非吉兆。”
姚苌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王猛和权翼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
但被对方如此直白地点出,仍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地藏使的情报网络,果然无孔不入。
“至于礼物……”商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密封的竹筒,双手奉上。
“此乃我主上的一份心意,内有苻秦王庭近来部分人事调动及粮草储备之虚实。”
“或对将军判断局势,有所裨益。此外,我等地藏使商队,亦可为将军提供一些……”
“市面上不易购得的军需,例如,疗伤药材,甚至……优质镔铁。”
姚苌接过竹筒,并未立即打开,只是摩挲着光滑的竹面,心中念头飞转。
冉魏此举,意图再明显不过,希望他在蜀地长期拖住苻坚。
这与他自身的利益不谋而合。至于这些情报和物资,无疑是雪中送炭。
至少能让他更清晰地把握长安的脉搏,缓解部分后勤压力。
“贵主上好意,姚某心领了。”姚苌缓缓开口,语气平淡。
“然,姚某身为秦将,自当为国效力,扫平叛逆。”
“蜀道艰难,非一日可下,还需从长计议。至于交易……可交由
他没有明确承诺什么,但默许了接触和交易的存在。这就足够了。
商人会意,再次行礼:“将军英明。”
“小人等告退,若有需要,可通过特定渠道联络。”
地藏使的人悄然离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姚苌独自在帐中,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绢帛,仔细观看。
上面的情报果然颇为详尽,甚至提到了邓羌在陇右对押运粮草一事颇有微词。
以及长安府库,因连年征战和阿提拉入侵后的损耗情况。
“冉闵……墨离……果然手段不凡。”姚苌放下绢帛。
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理解了意图的“欣慰”。
有冉魏在背后若隐若现的支持,他在这剑阁之下,就更有了“磨洋工”的底气。
与此同时,剑阁关内,阳昧的府邸中,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同样是商贾打扮,但言谈举止间,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阴柔气质。
他自称是来自北方的药材商人,有上好的“蜀椒”和“秦艽”出售。
屏退左右后,那商人对着阳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阳仆射,别来无恙?家主托我向您问好。”
并带来一句话:‘慕容部狼子野心,非是明主。冉魏暴虐,亦非良配。”
“唯有据险自守,观望时变,方是蜀中存续之道。”
“长安虽怒,然力有未逮,姚苌更非苻坚忠犬。”
“若能坚守,待天下有变,或可裂土封王,亦未可知。’”
阳昧心中剧震,他自然听出了这话中的招揽与暗示之意。
这商人背后,显然不是普通的势力。
很可能与北方的慕容燕国,或者其他觊觎蜀地的力量有关。
他脸上不动声色,淡淡道:“贵家主美意,阳某心领。”
“然我谯蜀上下一心,只为保境安民,无意卷入中原纷争。”
“至于裂土封王……呵呵,此话休要再提。”
他虽然拒绝,但语气并不坚决,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那商人也不纠缠,留下几样珍稀药材作为“礼物”,便告辞而去。
阳昧看着那些药材,眼神闪烁。
他深知谯蜀政权内部矛盾重重,谯纵优柔,侯晖暴戾,谯氏宗亲各有打算,外有强敌环伺。
究竟哪条路才是蜀地的生路?或许,真的只有像这商人所说,紧紧抓住剑阁天险。
在这乱世的夹缝中,极力周旋,才能为蜀中百万生灵,求得一线生机。
剑阁的烽烟之下,刀光剑影是表象。
真正决定胜负的,往往是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交易、算计与人心向背。
第四幕:蜀阴云
姚苌那封极力渲染困难、请求增兵添饷的奏报,很快便摆在了苻坚的御案上。
未央宫内,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
苻坚看着奏报中描述的“剑阁天险,一夫当关”。
“守军顽抗,矢石如雨、士卒疲敝”。
“粮秣消耗甚巨,恐难以为继”等字眼,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废物!庸才!”他终于忍不住,将奏报狠狠摔在地上。
“一个小小的剑阁,损兵折将,耗时月余,竟寸功未立!”
“还敢向朕索要钱粮!姚苌他想干什么!”
王猛捡起奏报,快速浏览一遍,眉头微蹙。
他自然看出姚苌有夸大其词、保存实力的嫌疑,但蜀地难攻亦是事实。
他沉声道:“陛下,蜀道之难,古今皆然。”
“姚苌虽未竟全功,然其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亦不失为老成之策。”
“强攻硬打,徒增伤亡,恐非上计。”
“如今冉魏在荆北虎视,慕容燕在河北未靖。”
“确不宜在蜀地投入过多兵力,陷入长期消耗。”
权翼却冷冷开口,话语如同毒针:“丞相此言,虽是老成谋国,却未免过于宽纵。”
“姚苌此人,鹰视狼顾,野心勃勃。”
“观其用兵,似攻非攻,似守非守,分明是意存观望,养寇自重!”
“若任其如此拖延下去,非但蜀地难平,恐其羽翼渐丰,尾大不掉,届时悔之晚矣!”
“臣请陛下下诏严斥,限期破敌,或……另遣良将代之!”
“权翼!你!”王猛目光锐利地看向权翼,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火花四溅。
王猛需要维持朝局平衡,避免逼反姚苌。
而权翼则秉承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理念,对姚苌等降将极度不信任。
苻坚听着两位重臣的争论,心中烦躁更甚。
他既渴望尽快平定蜀地,又担心逼反姚苌,更忧虑东线和北线的威胁。
这种多方受制的憋闷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够了!”苻坚猛地一拍御案,“传朕旨意。”
“申饬姚苌进军迟缓,令其务必加紧攻势,早日克敌!”
“同时,命邓羌加快粮草转运,不得有误!”
“再……从关中征调两万府兵,由苻融节制,以为后援,视情况增援蜀地或加强东线防御!”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表达了不满,施加了压力。
又没有立刻撤换姚苌,同时做了两手准备。
但也反映出,苻坚内心的犹豫和战略上的被动。
王猛心中暗叹,知道这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权翼则面无表情,眼中寒意更甚。
旨意很快传出长安,向着剑阁和陇右飞驰而去。
而在剑阁前线,姚苌接到申饬的旨意后,只是冷笑一声,随手将圣旨丢在一边。
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出。加紧攻势?他自有对策。
次日,秦军的战鼓再次擂响。
这一次,姚苌终于派出了超过五千人的部队,对剑阁关发动了看似猛烈的攻击。
攻势如潮,箭矢遮天蔽日,冲车、云梯纷纷推向关墙。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关墙上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侯晖亲自在城头督战,吼声嘶哑,身先士卒,甚至亲手抱起一块巨石砸下。
阳昧则穿梭于城楼,调配兵力物资,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忧虑。
如此强度的进攻,蜀军的伤亡也在急剧增加,箭矢滚木消耗巨大。
然而,就在关防看似岌岌可危,蜀军预备队即将投入的关键时刻。
秦军阵中,却再次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攻势戛然而止。
秦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关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和破损的攻城器械。
侯晖看着退去的秦军,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骂道。
“狗日的姚苌,搞什么名堂!”他虽勇悍,也感觉出这次进攻有些虎头蛇尾。
阳昧走到他身边,望着退走的秦军,低声道。
“将军,姚苌这是在应付长安的旨意,他并未尽全力。”
“否则,大军猛攻,我军未必能支撑到现在。”
侯晖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继而涌起一股被戏弄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面对这样一个狡猾而强大的对手,坚守,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却也看不到胜利的曙光。
姚苌回到大帐,立刻开始起草新的奏报。
详细描述此次“激烈”攻坚的战况,极力渲染蜀军抵抗之顽强、剑阁地势之险要。
以及己方将士如何奋勇作战、伤亡如何惨重,并再次强调粮草补给的重要性。
奏报发出,姚苌知道,长安那边的压力暂时可以缓解了。
他走到帐外,望着暮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剑阁关,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烽烟依旧在剑阁上空缭绕,厮杀声还会不时响起。
但这片战场,已经彻底沦为姚苌实现个人野心,与苻坚帝国战略之间博弈的泥潭。
蜀中的天空,阴云密布,这场围绕剑阁的攻防,注定将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消耗战。
牵扯着各方神经,也悄然改变着天下的格局。
东方的冉魏,北方的慕容,乃至更遥远的柔然。
都在注视着这片西南的烽火,计算着属于自己的时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