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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一一九章 登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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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一一九章 登凰

暗卫们将满身狼藉的少年送至城门外, 任由他自生自灭。

可一直盯着赫连晴等人动向的霜月卫却来禀报,崔锦程在夜里流连不久后,赫连晴的人马悄悄来过,将他带走了。

“殿下, 要不要派人去追?”蓝堇擡头道。

段乞宁扬手制止, 命她跪安。

殿内空旷寂寥, 还剩下半截烛火在燃烧,烛火被渗漏的夜风搅动得忽明忽灭。

段乞宁的手掌撑在床榻上, 慢慢收紧,拧乱那里的被单。

她的内心很空洞, 脑海中的思绪却如波涛汹涌,她为自己的真实的想法感到诧异和懊恼, 即便他这样, 自己还是舍不得杀他, 为什么?

段乞宁想不明白。

她舍不得杀崔锦程, 才将他送走, 成全他和赫连晴。

心脏在静谧的黑夜中跳动, 带着丝丝抽疼,段乞宁捂住心口,缓缓让自己归于平静。

不管怎样, 她庆幸自己没有软肋了,再也没有东西能够威胁到她。

她给崔锦程的月牙刺青线索,是假的,今夜,她特地用脂粉点化,描糊了几处细节。

崔锦程不会成功的,赫连晴也不会成功, 说不定他带去的错误的情报,会惹怒到赫连晴。

果不其然,三日后卯时,驻扎在桑州的苏彦衡的军备吹响号角,几乎是同一时间,大幽国度的这头,也发动战斗的第一弦响。

烙印在所有人心头上的,是为这一天终于来到感到紧张、期待、又深深恐惧着。

段乞宁凝眸,轻身下榻,红衣窄袖的铠甲着身。身后的红鸢和蓝堇也已备署妥当,一人端着她的战盔,一人捧着她的火羽披风。

一切部署妥当,段乞宁拉开营帐大帘,对帐外陈列有素的军队道:“进攻!”

这一日的清晨,双方都以千军万马的气势踏过脚下土地,两军交会于大延和大幽的分界线,一处空旷的旱地,抑是当年红鸢将“段乞宁”丢下的地方。

这场战役,段乞宁这方由霜月卫为前锋,大幽帝借她的三十万大军列阵包围,再由凰翎卫作游击和战辅,刺探苏彦衡一行人的动向。段乞宁的身边,则贴身跟着处理应急情况的汪娘子。

毫无疑问,苏彦衡那方军队以邵家军为主力军,邵家军骁勇善战,沙场经验丰沛,此战,必然是一场恶战。

双方人马于卯时三刻交锋,霜月卫和邵家军的前锋不遑多让,持续搏斗一个时辰之久,双方主力大军皆随着时间的流逝伤亡惨重,战况也渐渐趋于僵持。

段乞宁不得不临场与红鸢和蓝堇调整战术。

好在,她这边的军队相较于苏彦衡那头,更为服从,是百分百听命于她的命令,她的任何决定、任何变动,凰翎卫和霜月卫都会无条件臣服,反观苏彦衡那边,邵家军的直系领主为邵家的两位将军,苏彦衡仅仅是凭借虎符差遣。

毕竟邵大将军和邵小将军心里拥护的,并非苏彦衡,而是太女殿下赫连晴。

这一点,段乞宁早在营救邵驰那日就发现端倪,当下,她也利用这一点关键的情报设计埋伏,逼苏彦衡和邵家将军出现意见相悖的情况。

马背上,苏彦衡一袭铠甲裹身,怒火波及周遭的赫连晴和邵筠等人身上。

赫连晴和邵筠皆是不敢吭声,邵大将军则刚被苏彦衡怒斥一通,阴郁黑眸隐忍不语。

段乞宁的这一计策果然奏效,苏彦衡一方的气势减弱,出现可以攻破的突破点,段乞宁即刻派遣红鸢携凰翎卫猛突,那头邵筠见状,登时轻功下马,亲自上阵杀敌,携手下士兵填补上这个缺口。

“首辅大人,若非你一意孤行,怎么会造成这个局面,让段乞宁有机可乘?”邵冬夏冷冷地道。

“闭嘴!”苏彦衡擡起虎符,军威强压。

此战前,邵冬夏曾提议让太女殿下赫连晴挂帅出征,她与邵筠作为副将全权听候赫连晴的调动,但是苏彦衡不肯点头,他只相信自己的魄力,一定要亲上战场作为总指挥。

碍于他有虎符在手,邵冬夏不得不隐忍领命。

但是他毕竟是一介儿郎,哪怕从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哪怕他成为大延王朝第一男官,可终究是个男子,在邵冬夏眼里,男子愚蠢自大,又盲目自信,打仗不是儿戏,只有女人缜密的头脑和思绪才能掌控全局,她打心里就看不起苏彦衡。

那头,有了邵筠的助力,缺口很快被填补,她与红鸢打得旗鼓相当。

而段乞宁一方,蓝堇率领的霜月卫前锋越战越勇,已一路突刺到敌军的中腹,她们一旦突破敌人的防线,立马就有大幽军队接应,霜月卫本身就隶属于大幽的军队,自然与大幽军同根同源,每一处配合均天衣无缝。

段乞宁在马背上勒紧缰绳,总揽全局,越是这样危急的时刻,她的大脑越是清醒。如果说这片战场是棋局,那每一次调兵遣将都好比博弈落子,她与苏彦衡犹如在弈棋,一白一黑交替。

苏彦衡,确实有阅历,且行径大胆,他的黑棋步步紧逼,好似只饿了许久的猛虎狩猎,带着一种急功近利的冲劲,每一步都势不可挡。

段乞宁凝神沉思,执白棋步步为营,避其锋芒,另辟蹊径,以退为进周旋,越是拖延时间,越是对我方有利,她就不相信,苏彦衡如此行径,邵家军上下能始终和他同德一心。

远处,双方交战的地方已血流成河,段乞宁隔着血河依旧冷静,时间一分一毫过去,双方人马锐减到一半,排兵布阵皆有松散。

“补!”苏彦衡落定黑棋在空缺的棋盘上,与其他黑子自成方圆。

“散。”段乞宁把玩白子,凝视苏彦衡的眼睛,将一颗白子定在毫不起眼的角落。

便是那一子落定,战场上被人疏忽的一角,阿潮携钓月娘子在桑州附近的伙计们一人手中举着一把弓箭,齐齐发射火羽。

苏彦衡顿时瞳眸睁大,段乞宁的手肘撑在棋桌上,懒散地眯着眼道:“还是苏首辅教我的。”

火羽投入敌人的大军中,让她们自乱阵脚。

“举盾防御!”苏彦衡吼道。

一顿顿铁盾高举,铸成城墙拦截箭矢,可仍然有漏网之鱼钻入。

火羽箭矢比普通的箭矢温度更高,伤痛更强,还能点燃铠甲覆盖不到的衣物,果不其然些许敌人身上着火,不得不扑倒在地上打滚灭火。

这一来二去的难免消耗时间,而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往往片刻时间都能逆转很多局势,亦如此刻被段乞宁一子打开的局面。

一子通三路!

苏彦衡咬牙切齿,下定关键的一枚黑棋:“以为我没有后招吗,在我面前玩火,无异于玩火自焚,取熏香!”

段乞宁和汪娘子同时惊诧,她们不是没想过苏彦衡会用这招,只是她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身中凤求凰情蛊的又非她一人,他自己的亲骨肉赫连晴抑是,没想到,苏彦衡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你不顾赫连晴的死活了吗?”段乞宁吼道。

苏彦衡冷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好歹胜你二百不是吗?”

邵冬夏也凝眸制止:“苏首辅!不可!”

苏彦衡反驳:“我才是总指挥使!全军听令,燃火焚香!”

“这个疯子!”段乞宁大骂,打开丹药,提前服下安抚蛊毒的怡神丹,汪娘子也握紧药箱,随时准备铺开药具施针。

刺鼻的药草味道扩散至整个战场,大抵是怡神丹的功效,段乞宁并未如想象中那样起反应,反倒是血河对岸,马背上的赫连晴,捂住胸口,哇得一声吐出鲜血。

“殿下!”邵冬夏惊呼一声,令前方冲锋的邵筠也分神回头,红鸢从前作为天女影卫,最擅长的便是寻觅杀机,当场致命一击袭去。

可邵筠毕竟战功赫赫,反应很快,下意识做出防备反应,红鸢的兵刃只砍伤她的臂弯。

怕有不对,邵筠按压受伤的臂弯,轻功后撤,退守在吐血的赫连晴身前。

那头蓝堇借敌人军心紊乱的契机,凶猛突袭,携霜月卫一举猎杀到赫连晴身前,邵冬夏当即飞身下马,拔剑上前,强悍的内力一举将霜月卫振退,蓝堇也不得不提刀后撤,用内力护体,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与红鸢同时使了个眼色,霜月卫和凰翎卫一左一右同时进攻,欲借此给赫连晴等人重创,却没想到苏彦衡故技重施忽然喊道:“都住手!”

红鸢和蓝堇猝然顿住身形,因为此时被苏彦衡挟持在手中的,并非旁人,而是昔日段乞宁身边的侍奴崔锦程。

段乞宁在军队的拥护下打马前来,和苏彦衡等人隔着国界对峙着站定,双方人马也在这样紧张焦灼的气氛下停止厮杀,持刀待命。

崔锦程的脸颊有被掌掴的痕迹,双侧面容趋近浮肿,唇边有血迹渗下,他被苏彦衡掐住颈脖,正对着段乞宁。

少年睁开眼睛,在看清段乞宁的那一刻,眼泪涌了出来,淌过他发红的面庞,再然后,他很快痛苦又绝望地闭上眼睛,全身都在战栗和抽搐。

“……”段乞宁翻身下马,站定在苏彦衡对面,紧握着腰间手中佩剑。

汪娘子也紧随其后下马,畏畏缩缩地躲在段乞宁身后,目光在崔锦程和段乞宁身上辗转难定,眸底似有纠结。

“段乞宁,放下刀剑投降,或者交出金象秘钥,”苏彦衡掐紧崔锦程,“否则,我杀了他!”

段乞宁在须臾的静默后倏然嗤笑出声:“苏首辅,你凭什么觉得,这么个背叛我的贱奴,可以威胁到我?”

她勾唇一笑,俨然无视崔锦程的死活,轻飘飘地拍了两下手:“带上来。”

手下将士也将一个气若游丝的少年擡过来,段乞宁反手将其掐入怀中,扣着他的腰肢。

“箬儿——”赫连晴猛然朝那个少年呐喊,随后被蛊毒折磨得不停呛血。

拓跋箬的眼睛也望向了对岸的女人,他在段乞宁的身下挣扎扭动,泪如泉涌,颤抖着喊:“晴姐姐!救救阿箬,晴姐姐,阿箬没有背叛您,这一切都是她强迫于我,阿箬的心里始终只有您……救救我……”

赫连晴捂住躁动不安的胸口,被拓跋箬这副模样刺激得又是一口鲜血溢出。

段乞宁冷笑,将这个满口谎言的拓跋箬提起来,手指桎梏在他的喉间,反向威胁回去:“苏首辅,比起对我而言毫无用处的贱奴,想必他对太女殿下的用处会更大吧?”

苏彦衡眯起危险的眼眸,与她手里的拓跋箬相比,他手里的崔锦程太过于安静了,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绝望地忍受体内的不适,紧闭双目,甚至他手中的少年,隐隐有种自.毁倾向的取死之道。

苏彦衡的指骨捏得发白,崔锦程被他死死掐着脖子,已经难以呼吸,整张脸窒息成红紫色。

男人的眼底闪过狠辣,果决下达指令:“动手!”

“住手!”赫连晴倏地扑过来,赶在苏彦衡掐死崔锦程前扯开他的手。

崔锦程被这股强悍的力道撞得飞扑在地,窒息的感受撤离,胸腔里灌入空气,他如在地狱边缘被拉扯回来,大口大口呼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身下的泥土,脆弱的目光遥遥望去的,是对岸段乞宁的方向。

苏彦衡望着冒冒失失的赫连晴,怒火顷刻点燃:“殿下!您怎么还执迷不悟!”

赫连晴强撑身子,红了眼眶:“父亲,你不能杀他,否则段乞宁就会杀了箬儿!”

“杀了便杀了!一个男人罢了!微臣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了吗!”男人颈间青筋乍现,怒发冲冠挥手咆哮。

赫连晴踏前一步:“我的蛊毒和他互为凰凤,他若死了,我怎么办!”

“微臣不是给您备了解药?待事成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解药’送往您的身边,您何需惊慌?”

赫连晴呛了两声,颤着手指向苍天:“你口中的解药,是这些日子来不断抓去凰城冷宫中的稚子吗?”

苏彦衡冷眸不语,赫连晴气得死死按压胸口:“父亲,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当真不知晓吗?谁允许你做这种事的,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你把我这个凰太女放在眼里了吗!”

苏彦衡摆手大喝:“殿下!您只需要知晓,微臣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这就够了!”

“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权位?”赫连晴难以置信地大吼,“你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苏彦衡气息急促,胸腔起起伏伏,好几次欲言又止,眼角余光在看到不停往段乞宁那头爬的崔锦程,很快收回所有注意力,重新举起虎符道:“来人,太女殿下身体抱恙,速速带太女殿下前去营帐休养。”

立马上来两个将士架住赫连晴的肩膀,后者奋力抽身,推开那两个人喊道:“住手!放肆!本殿为太女!未来的天女!”

那两个将士果然束手无措,一面是太女殿下的命令,一面又是虎符的命令,难以抉择。

段乞宁隔岸观火,横插一脚戏谑笑道:“苏首辅,你们的家事可处理妥当了,可有闲暇继续处理国事了?”

苏彦衡眼光如刀剜向她,眼底有种失控的疯狂,让他整个人此时浮现出一种阴郁的、想要拉全部人一起陪葬的偏执:“段乞宁,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过你机会了。”

苏彦衡再度亮出虎符:“全军听令,加大燃香的剂量,我倒要看看谁还能像现在这样耀武扬威!”

“你疯了!”赫连晴张口大喊。

邵冬夏和邵筠皆同时面色一僵,然军队中不止有邵家军,还有苏彦衡遗留的部分私兵,她们完完全全听从苏彦衡的命令,此刻已悉数前去点火焚香,很快,更加浓郁的药草味道覆盖整片战场。

“噗……”赫连晴的唇边吐出更多淤血,凤求凰啃食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双膝疲软,一举跪倒在地。

而段乞宁手中染上凤求凰余毒的拓跋箬也嘴角溢血,在她手中不停挣扎扭动,血丝布满他的眼白,他发出痛苦地嚎叫。

苏彦衡猖狂地大笑,末了瞳眸难以置信地凝向段乞宁:“你为何没事?”

对啊,为何无事……段乞宁定住身形,她明明闻到了熟悉的、类似于大幽凤尾花燃烧时的味道,为何身躯没有丝毫反应!甚至今日,还是她月事来潮的日子,却再无蛊毒伴随……

便是这时,蜷缩在土地里的崔锦程猛地抽搐一下,瘀血涌出喉间,喷出体外,让他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大片大片的殷红染湿了泥块和他的衣衫,少年瑟缩着抽气,压抑不住的呻.吟声散开,他匍匐在泥里抽噎,落下眼泪。可他落下的眼泪,竟然也是血一样的颜色!他觉察到鼻翼边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爬,颤着手去擦,却捧下一手的血……

全是血,全部从他的身上在涌出,就连衣襟身下,大腿后的衣裙,也从内到外渗透出鲜红……

段乞宁怔怔地定在原地,地上的少年尚且离她还有些距离,就好似铺展在地上的一幅空白的画卷,正在被倾泻出来的红墨汁浸.染,渐渐打湿、揉皱、腐烂……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不……崔锦程……崔锦程!!”段乞宁朝他奋力嘶吼,吼道嗓音沙哑,穷尽力气,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还有她与他之间的往日种种。

段乞宁缓缓转头,把受伤的眼神留给唯一知情的汪娘子。

汪娘子也落着眼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宁少主……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想向你剖白的真心。”

大幽帝和汪娘子那日谈论的解毒之法,都被崔锦程听到了,也就是那一夜,他冲入宫殿,跪倒在大幽帝的面前叩首,他说,他愿意做段乞宁的解药。

“你知道以身渡蛊的下场吗?”大幽帝和汪娘子同时追问。

崔锦程点头道,他知晓。

但是他不怕,为了段乞宁,他什么都不怕。

他从锦盒中取走了大幽凤尾花,精心准备了这一场“背叛”。

他见过赫连晴,他知道段乞宁的性子,所以故意引她怀疑,故意在她心里埋下猜忌的种子,再到三日前的晚上,让它们催生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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