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握沙 指尖粒粒地漏掉(2/2)
“不,你不明白,不是受伤的事,我……”
是她给自己选择了一条更轻松的路。
就算,是她自私。
难道,她不能这么自私一回么?
她仍然再摇头,一再地摇头,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仿佛耗尽了所有和他辩解的力气。
她怎么会这么倔强!
他退了两步,转头看着门口他带来的几个袋子,机械地拎过来,他轻松地全部拎了起来,一件件打开给她看。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这是上海牌的手表,我们营长就是上海人,他说自己老婆用着好,我就去买了。”
“还有,这条项链,南京一个小作坊的,他们说,那里六朝古都,很多能工巧匠,你看看,很精致的。”
他把那条项链放在手心里,却几次没抓稳,金色的链条不断地从手指缝里漏出来,他又急得重新去抓,像是在抓一把沙,总是会漏出来。
越着急,越是漏。
几次三番,抓一个抓不住的东西。
林月歌并没有去看。
只因愁落去,不忍看繁时。
她用尽全力,发出最后一点儿声音,“袁砺,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错过了最早的时机告诉。
不该让你心生期望,又亲手灭掉。
不该生出一点贪恋。
如今,斩不断,理还乱。
“对不起。”
金色的项链,终于从手指缝里掉了下去,落在地上,圆形的坠子滚了好几圈,滴溜溜,滴溜溜地乱转着,调皮到学不会看气氛。
都不重要了。
它们是什么,代表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从来没想过,跟他在一起的可能性。
袁砺冷冷地关上这些盒子,“知道了。”
他取过桌子上的帽子,扣在头上,打开门,风雪卷入,最后一丝热气随之四散而飞。
他没有回头。
径直地离开,雪白的军服很快消失在暴风雪之中,很快,他来过的脚印都被风雪消弭掉,看不出任何他来过的痕迹。
林月歌将掉在地上金项链捡了起来,想着,还得找机会还回去罢。
又找了簸箕来把掉在地上的粉尘清理干净。
走到炭炉旁,也没再生火,而是看着那点快要熄灭的火,在她的拨弄下,猛烈地燃烧了一下,又渐渐死一样的,变成了暗灰色,终于,不复任何光明。
她有些困倦不堪,盖上被子,很快便沉沉睡去。
路上,无人窥见的角落里。
袁砺半跪着,好一会儿,他才找到最后一丝力气,重新站起来。
不能回头。
心里却似是撕扯一般,仍是找不到可以躺下来喘息的温床。
他恨,恨她给了希望,又来亲手毁掉。
她是不是在笑话他。
瞧啊,曾经高高在上的袁砺,如今也这般模样了。
他面无表情,咬牙站了起来。
膝盖没问题,在海军基地,军医检查过几次,都是这个结论。
可没办法解释,他的膝盖,现在又痛又冷又硬,完全无法使唤。
他僵直着这条腿,慢慢挪动到了车子旁边,又慢慢开回了家。
袁家小院里,温暖如春。
他静静地听着陆燕萍说起什么事,又回答了几声。
然后回了房间,那扇窗帘似乎被修好了,终于能够完全合上,他把它紧紧闭上。
身上却残留着她的气味,让他几乎立刻就痛恨起来。
毛巾怎么擦,都擦不掉。
膝盖敷着暖水袋,足足换了三五个,还是痛彻心扉。
第二天,陆燕萍去叫的袁砺。
“今儿怎么起这么晚,不陪领导去海军部?”
袁砺去参加海军的事,袁克成算是默认了,所以他能在年前回来,还算温和。
等到看到袁砺的脸,陆燕萍吓了一跳,怎么的惨白成这样,神态还有些不对,木木的。
“怎么了?”
她着急地要刨根问底,袁砺只道,“我饿了。”
别的再不肯多说。
她心疼,叫新来的保姆,“葛大娘,给袁砺舀一碗粥来。”
他望着那碗端到面前的白粥,忽然怒从中来,啪地打翻了。
“不喝。”
不喝就不喝……
这孩子,是部队里受气了?陆燕萍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摸不到症结所在,只能交代保姆等有空问问他想吃什么再做。
可他还是淡淡的模样,永远百无聊赖。
临上班前,陆燕萍想起来什么事,又去袁砺房间,一打开门,满屋子的烟味,呛了几声。
“你饿了不吃东西,就光抽烟是啊?”
袁砺也不理。
她只能最后嘱咐一句,“你记得去接林月歌过来住两天。”
林月歌三个字像是什么启动键,袁砺的目光再度聚焦到了陆燕萍的脸上,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我昨儿还跟你讲过,你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又忘了?”
“不去。让她滚。”
他捏着烟头,坐在沙发上,吐出这几个字。
陆燕萍好生又劝了他好久,袁砺外公前几天住院,她得去照顾吧,要不然家里两个大男人,谁也不会照顾人,她一走,袁小宝又不放心只交给那个葛大娘。
葛大娘虽年纪大,但竟不如林月歌得袁小宝的心,她和袁小宝还常常闹别扭要陆燕萍去救火。
如今女主人不在,袁克成军工厂又忙着出货,连连加班,家里总得有个放心的人看着。
“我不接。”
陆燕萍见他臭脾气来,也不乐意和他多说,“那成,我托小陈去接。你爸还在医院等我换班呢,我不跟你吵。”
再多说几句,恐怕她也得跟老袁似的,好好骂他几句。
这鬼天气,她请林月歌帮忙,总不能让她一脚深一脚浅踩着雪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