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新】[二合一] 温行川……(2/2)
温行川再把那破解的账册丢在夏伍德脚底下,坐在官帽椅上静静欣赏。
温行川眼看着夏伍德翻看那册子一页,再伸出枯手指探了李昭漪闭了气的鼻息,立刻崩溃撞墙。
幸好捆他的铁链子短,只让他面朝下摔在地上,把门牙摔断半个。但一个一心赴死之人,应是不在乎这些。
夏伍德少了半个舌头,只能囫囵嚷嚷,温行川分辨半天才听出他说的“这是我女儿啊…”
温行川眉心一皱,启口审问:“若真是你女儿,为何行刺?”
夏伍德囵囵说不出什么,温行川丢了纸笔,夏伍德趴在地上写着,“是救”。
“呵,女儿亲娘怎么不救?”
温行川起身蹲在夏伍德身旁,他问一句,夏伍德写一句。
夏伍德痛苦嚎哭,“他出手晚了,没能救出褚娥,赶到时,褚娥已经中毒身亡…”
温行川拧眉,这狗东西家里妻妾成群,竟还有这般痴情时候?
让一个说不出话的罪犯,全靠纸笔招供实在太慢,温行川耗了快一夜,才等他全部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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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没有回王府休息,而是捏着供书来到属于阁主的密室,不断细思他与冷元初到底何去何从。
夏伍德供述,穗德钱庄要杀当年参与印章的所有女孩和知情者,第一个杀的就是他的私生女李昭漪。
他出手晚了,没救出他的旧相好褚娥,只好隐忍着痛苦把女儿暂时藏在安徽商会里。
给胡雍献粮亦属实。但夏伍德坚持称,这是冷兴茂指示他做的,他一是图钱,二是表忠诚。
夏伍德直言,若忤逆了冷兴茂,安徽商会的会首很快就不是他了。
至于这本加密账册,亦是穗德钱庄派人记录,他只知记录的是粮米交易明细,但他真的看不懂密册。
冷兴茂借安徽商会与胡雍私下交易不止这些,夏伍德全招供了,但那粮食被胡雍用去通敌,他坚称不知情。
之前百般抵赖,是因为天下谈“胡”色变,就连朝廷重臣的血都渗进白玉长阶再冲刷不掉。
他一介草民,害怕,当然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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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看着天窗漏隙撒下那道直直的光线,思绪凌乱。
皇帝对所有与胡雍有牵连的人,轻则斩立决,重则抄家灭族,没有回旋余地。
若是三个月前查出冷兴茂为胡雍献粮,仅凭这一条,他定会即刻上疏请示将冷兴茂拿下。
可如今,他娶了冷元初。
温行川听着角落里的水滴声四面八方回荡后,在他的心口重击。
温行川不在乎冷兴茂,每当回想冷兴茂对冷元初所为,他更希望冷兴茂死!
尤其现在冷兴茂献粮确凿,胡雍再将粮米倒卖倭寇——那十日的温州府,血污遍地凝紫痂,尸骸横陈路中央,砖石皆染殷红色,沟渠流赤似黄泉!
冷氏族仅凭这一桩罪证,足可以屠尽九族--
温行川蓦地站起,袍摆掀起的风卷得案宗四散飞落。
他终于想明白:皇帝强迫他娶冷元初,就为让他亲手杀了冷元初,一如儿时对他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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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养心殿,郄贤一袭八卦道袍,手持拂尘迈着八方步挺胸而来,到温裕面前一挥阔袖,道:
“回陛下,郡王殿下犹豫了。”
温裕的视线越过躬身行礼的郄贤,看向摇曳而来姿容艳丽的赫妃何芸,龙颜欢喜。
“芸儿,朕期待你生个小皇子。”
何芸如今不过三十,含笑间拢了下紫衣凤袍,让温裕看到华服之下已显的孕肚,笑言:“陛下要男孩,臣妾便生男孩。”
另一面,越国公府落尘可闻的承合堂里,冷兴茂逆着天窗漏下的光线,虔诚燃金香敬神祗。
礼毕,冷兴茂与隐没在阴影里的冷元朝说道:
“郡王敢对冷家步步紧逼,那老夫要挟新皇子上位了。你去寻孕妇做好准备,赫妃所生,必须是皇子。”
*
温行川从昏暗的璀华阁一步步走到光明的茶厅。
璀华阁对外经营的茶厅收益不错,往来者甚繁。
却没人会在那回转的楼梯或廊道里走近通向璀华阁的暗道。
温行川每每穿过茶厅到街巷,给大小官员一种郡王偏爱此茶厅的错觉,更是让茶客趋之若鹜。
除非以私人名义约见咸熵或是其他官员,温行川不会在茶厅饮茶逗留。
但当他走在这设计巧妙的廊道,闻到熟悉的蕙兰香气,脚步逐渐停在一紧闭竹门的包房前。
冷元初,遭遇两次暗杀,仍这般心大走出王府,他到底该怎么保护她…
逐渐有脚步声接近,温行川一转脚尖,闪进隔壁包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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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今日穿着男装出的王府。
佩兰昨夜赶了回来,只道香兰坚决不收身契,生怕小姐不要她。
而为了这两张身契,那两个瘦马出身的慧菱和阿萱亦被佩兰带进王府。
冷元初想起此前约好的一对酒家兄妹,让佩兰为她换身男装,来到这处首府有名的茶厅喝茶叙话。
“此前和你们谈的,你们可愿接受?”
此前给冷元知寄信时,冷元初偶然遇见的这对张氏兄妹。
那日兄妹俩赶着牛车,拉着满满一板车的酒坛子,神情落寞走在繁华的街巷上。
冷元初让佩兰过去问话,知道他们是高淳县宁醴酒坊家的。
高淳县来了个徽州的酒商,把县令买通后,垄断了高淳县的酒市,只销售徽酒或是在他那“上供”的本地作坊酿的酒。
这对兄妹来上元县碰碰运气,没想到上元县是皇城根,规矩更多,不允许他们在街巷随意卖酒。
那时冷元初心情烦闷,不顾佩兰阻拦要他们打了一勺尝了尝,自认是好酒。
冷元初只说了句大板巷有闲铺,可借给他们把酒卖掉,省下舟车劳顿,兄妹俩当即感激不尽。
如今冷元初离不开王府,又缺钱,给那小红赎身谋生的钱快把她的小金库掏空了。
冷元初不想管越国公府要钱,更不敢让王府人知道一个郡王妃现在穷到没钱打发下人。
这对兄妹约她来谈长租,她当然乐得很,便冒险换成采买小厮的行头,悄悄溜出王府。
冷元初不知她满身的香气,和她含糖的声线是没法掩盖的,隔壁站着的温行川听得清清楚楚。
大板巷有她的铺子?卖酒?
温行川蹙眉转了转手上的佛珠,她若想买什么与他要就是,现在当着平头百姓大谈:“我缺盘缠,租金不能再让了。”
温行川听着听着,没注意他已勾起唇角快笑出了声。
温行川听见那酒家兄妹言:“自家酒之前卖得不算多好,兴许哪天就回高淳县给那奸商行好处,回本地经营…”
他再听冷元初长长叹息,三人又博弈半天,听见他们达成一致,先按营业收利抽成。
随即便是桌案划过地面的摩擦声和推门而出的声音。
温行川走到窗前微微探望,那扎眼的王府小厮的装扮让他移不开视线--
冷元初换了这身男丁短打,鬼灵精怪的模样,再想她方才市侩至极、伶牙俐齿的言谈,温行川忍不住叹息:她为了出王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然,盘缠?
她还在想离开他?
温行川呼吸一窒,心口被脱线跌落的大中通宝一下下砸着。
*
温行川一连几日没有回仰止园。
冷元初心情亦不好,得知江宁分号被炸,她更恐惧朝向她与冷家的幕后黑手。
日日祈请知哥哥,读过她的信务必听她的话,万不要赶来江宁。
直到一个惊雷骤雨的仲夏夜,温行川满身酒气进了抱山堂。
冷元初本换好薄衫就要睡觉,但温行川径直走到她面前,擡手握住博物架,把她圈在身前方圆寸地。
温行川清醒时冷元初就怕他,现在看他满眼血丝,脸色又暗得难看,一身酒味熏得她不舒服,弯下膝盖想逃走。
温行川一把揽住冷元初的腰,把她按了回来。
“殿下醉了,妾身帮您安排解酒汤。”冷元初软着声说着脱身之策。
温行川越靠越近,冷元初拼命躲着,直到被他一把握住下颌,不得不直视温行川卷着复杂情绪的乌眸。
“你爱本王吗?”
温行川喝醉的声音不复往日的冷峻,反倒带着几分朦胧的缱绻,又藏着一点点罕见的脆弱与期盼。
冷元初闻言鼻子一酸,眼泪一点点蓄在大大的眼眶里,打湿纤长的鸦睫。
爱他吗?爱过,若非不爱,她拼死抗婚都不会嫁进这吃人的皇室里。
可她现在爱他吗?
他站在冷家的对立面,他会举起屠刀杀了她和她的家人。
她如何能爱一个要杀冷家族的刽子手?
冷元初的头蓦地痛起来,眼前遽然闪过滔天巨火,空气到处飘飞着火星子,木梁被烧得漆黑,噼啪作响--
冷元初瞪大杏眼,眼看着那木梁断裂,就要砸向她--
身上陡然落下沉沉的重量,冷元初从幻境出离。
是温行川,正在俯身抱紧她,将脸深深埋在她白皙的肩窝里。
许久许久,久到最后一只蜡烛燃尽,一滴蜡泪无声滴落在錾胎珐琅的烛台下,一片黑暗。
“无妨,只要本王爱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