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2/2）
浑黄的酒液里倒映着沈冉的脸，微微摇晃，惊起一圈圈波澜：“真正的何氏军印在哪里，我死了以后再无人知晓，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沈昭猛然擡眼，她当然想知道，十万兵力对谁都是一种诱惑，沈昭挥退所有人，用带着命令一般的语气：“告诉我。”
沈冉用蛊惑的声音道：“想知道，你进来我就告诉你。”
沈昭微微摇着头后退几步，她知道沈冉肯定没安好心，要是进去不知道沈冉会使出什么手段。
沈冉只是苦笑一声，举了举手中的毒酒：“你在害怕我，我都要死了，还能做什么？”
沈冉施施然仰头喝下那杯毒酒，将一滴不剩的酒杯展示给沈昭看，沈昭这才放下心来，犹豫一瞬，对何氏军印的渴望占领上风，最终还是打开了监室大门。
沈昭走到沈冉身边，蹲下身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冉招招手，轻声道：“附耳过来。”
沈昭没有一丝提防地附耳过去，就听沈冉在她耳边道：“何氏军印在……”
沈昭微微睁大眼，不是因为何氏军印的位置，而是——
沈冉指间戒指弹出的刀刃扎进了她的脖子。
沈昭口中溢出一股血沫，看着沈冉的眼神不可置信，她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依然死死瞪着眼睛：“你…你……”
“沈昭，我实在是不敢信你，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赌你的良心。”
沈冉悠悠叹息，想到宫宴时她问沈昭会做一个什么样的帝王，沈昭是怎么回答的？
——大抵会和母皇一样吧。
沈冉的眼神沉了沉，大邶不能再出一个邶帝那样的帝王。
沈昭的嘴无意识张合似乎在咒骂沈冉，身体在地上挣扎几下，很快也瞪着眼睛不动了。
沈冉试探着去探了她的鼻息。
死了。
“其实你又何必这样呢？”沈冉伸出手替沈昭瞑目，轻声道，“我本来不想杀你，大邶需要统治者，如果你不做这些脏劣手段，你该顺利成为大邶新皇的。”
沈冉像是脱力一般靠着墙坐下，盯着沈昭的尸体愣神，即便穿越到大邶，身为皇女杀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她始终融入不了，她没有办法放任自己的手上沾上人血。
但是，她还是亲手杀了两个人。
一个是玄元子，为的是天下大义。
一个是沈昭，为的是至爱亲朋。
沈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着虚掩的监室大门，她想出去去找萧灵均。
但就在起身的那一刻，腹部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痛到沈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一身冷汗淋淋，沈冉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眼睛无法聚焦，视线发散，看什么都像是蒙上一层阴影。
“沈冉！”
一道蓝色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冲到监室前，看到眼前这一幕萧灵均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沈昭倒在沈冉不远处没了声息，沈冉跪倒在地浑身颤抖，手边的酒杯中空空如也。
沈冉闻声看去，萧灵均一步步向她走来，将她抱进了怀里。
“沈冉……”
沈冉这狼狈的模样让萧灵均眼眶倏而湿润，嗓子像是被什么糊住，一个音节都无法再从嗓子中溢出，哽得发疼。
沈冉眼前一片迷糊，她甚至看不清萧灵均的脸，只能摸索着双手捧起他的脸，果然摸到一手水意。
沈冉因为疼痛呼吸不稳，无力地靠在萧灵均怀里，她轻声道：“对不起，我又食言了。我总是在食言，说好的不再让你伤心难过，都没做到……”
沈冉自以为对得起所有人，对得起大邶，对得起天下百姓，甚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她对不起萧灵均，也对不起刚满月她一眼都没见过的女儿。
萧灵均泣不成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一颗颗争先恐后地滑落。
沈冉胡乱摸索着为萧灵均擦眼泪，但她自己的眼眶也发红发热，她尽量控制哽咽，道：“……女儿叫…什么名字？”
萧灵均注意到沈冉的眼睛没有聚焦，猜想她此刻已经看不见了，吸了吸鼻子道：“你不是早就取好了吗？叫沈心。”
沈冉勉强扯起一抹笑，希望这样能让萧灵均安心些：“沈心好……让你多省心些……”
“那些信纸，替我转交给陶文君……沈心…我对不起她，我没办法陪着她长大…我甚至…连她一眼都没见到……”
“有一封信，是给你的……你晚些时候在看。”
沈冉突然呕出一口血，弄脏了自己和萧灵均的衣袍，她的胸腔快速起伏几下，挣扎着伸出手探向萧灵均的脖颈，艰难地将藏在萧灵均衣下的那块无事牌拿出。
“何氏军印……我封在这里面了，之后的路你要自己走…心儿会成为一个好帝王……我相信她……”
“别怪我…别恨我……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喉间又涌上一股腥甜，沈冉强撑着想最后摸摸萧灵均的脸，却连最后一丝气力都没有了。沈冉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流逝，心跳变得缓慢而轻盈。
黑色的血从她的唇角溢出，沈冉被不停往外涌的血水堵得口齿不清，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出她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过去几年里，她的每一天都在燃烧自己的精力，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现在，她在爱人的怀中，永远长眠。
萧灵均感受到情蛊在逐渐消失，明明没有情蛊的作用心脏却比任何一次情蛊发作时，感受的疼痛都要更加剧烈，他微张着嘴浑身颤抖。
细细痒痒的凉意落在他脸上，他抱着沈冉逐渐冰凉的身体擡眼看去，天空中飘下了雪花，从天牢那扇狭小的窗中飘落在萧灵均和沈冉的脸上。
萧灵均痛苦地闭上眼，垂首将沈冉僵硬的身体抱得更紧了几分。
今年的初雪下得格外早，落雪的地方也格外多。
顾四忙完一天的公务正准备回去休息，天上簌簌下起雪，她下意识伸出手，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融化成了水珠。
裴诺正带着裴安识字，裴安的视线落在窗外，拉着裴诺的衣袖兴奋地指着外面的场景，用稚气的声音道：“爹爹！看雪！”
玄蚼的功课还没完成，她看着复杂的数字不知从何下笔，许久，无奈地挠挠脑袋硬着头皮往下写，目光突然瞥到窗外的雪花，放下笔走到床边看雪花飘落。
……
这场雪平等地下给每个人，也落在沈冉留下的书信上，洇湿结尾墨迹。
【……不要思念我，不要缅怀我，更不要放弃自己来找我……】
【……每一阵风，每一场雨，每一片叶，每一棵木，它们皆是我，我一直都在，在天地之间……】
【……成为我，替我去看我没有见过的世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