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湛陵的番外1(2/2)
大夫人听他说“我难受”,心一下揪紧了,忙伸手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掌。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沉迷一时,如今才知,他是真的放不下。
她还未开口安慰,便听湛陵忽地笑了下,极轻极短,像是风吹落枝头一片雪。
“……也好。”他低声说。
大夫人怔住,握着他手的力气也顿了。
湛陵侧头望着窗外,眉眼看不出喜怒:“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指节却一寸寸泛白,压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克制。
……
湛陵这些天安分了许多,大夫人总算松了口气,趁着这段清醒期,陆陆续续安排了几场相亲。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热情,只是每场都规规矩矩地赴约,礼貌周全,倒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今日坐在他面前的姑娘,穿着杏色罗衫,双手规矩地叠在膝上,说话时眼睛微微弯起,带着几分羞怯。
湛陵看着那双眼。
眼尾有一点圆,不像沈姝那么挑,但神态倒是……
很像她第一次低头偷笑的模样。
他心口微顿了一下,忽而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他知道这不是她。
这些日子见的姑娘,或是嘴角弧度像,或是声音柔软像,或是神态倔强像。
母亲总是会在这些姑娘里,精心挑出几分相似的角落,想让他慢慢忘了那位早已高高在上的女子。
可他越看,越觉得荒唐。
沈姝只一个,天下不会有第二个。
……
湛陵从那场饭局中提前离开,说是还有政务在身,语气依旧温和得体,叫人听不出丝毫不快。
马车在皇城街角转弯时,他让车夫停了。
他下车站在街边,目光落在一家绣坊橱窗,那处正挂着一件最新制成的凤纹长裙,料子细腻华贵,边角绣着鎏金云纹。
绣坊掌柜正好站在门边,见他驻足,忙笑着迎上来:“这是前几日宫里送出的样式,说是圣上宠着皇后娘娘,这段时间凤纹、龙衔、金线,尽挑着最好的花样绣,娘娘爱穿哪种,百姓们就跟着做。”
湛陵盯着那裙摆,神色一瞬恍惚。
他认得这款式——
三年前沈姝随圣上出巡,第一日所穿的那件正是此纹样,只不过当时颜色更深,是绛紫金边,而这件,是温软的藕粉色,少女气息更浓。
他轻声问:“这款裙子,是按皇后娘娘的喜好做的?”
掌柜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宫里赏出的图样,百姓里都抢着仿,前些日子听说陛下亲自为皇后娘娘选料,还遣了六名绣娘轮着值日……啧,那感情,真叫旁人羡慕不来。”
湛陵没再说话,只转身进了店中,不挑样式,只淡声道:“那裙子,我要了。”
掌柜愣了下,刚要开口劝说那是女装不便转赠,却被湛陵随手甩出的一枚玉玦噎住。
“送来湛侯府。”
他语气淡得像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神情却沉得仿佛那藕粉裙角,是他这五年来,唯一愿意沾染的柔色。
……
湛陵回了侯府,那件藕粉色凤纹裙已先一步送到。
他吩咐人将东西送至他房中,不许碰、不许翻,更不许问。
夜深后,屋中灯火未灭。
他倚在榻边,指尖落在那一袭柔软轻纱上,一寸寸抚过裙摆上的金丝纹路,目光沉得仿佛要将那凤纹看穿。
他没说一句话,甚至呼吸都压得极轻,像生怕惊扰了谁。
桌案上那盏小灯忽然闪了下,风未起,火却抖了三抖。
他伸手把灯稳住,又看了那裙子一眼,终于低低地笑了声。
“若这世上真有能替代之人——我怕是早娶妻了。”
他说完这句,长身而起,将那裙子亲自折好,放入一只暗红沉木匣中。
“锁好。”
他说。
“封入南阁,不许任何人动。”
他语气仍是温温的,却没有半分回旋余地。
屋外伺候的小厮听得清清楚楚,吓得低头应是,不敢多看一眼那匣子。
第二日,湛陵忽然遣人张罗,说要筹办宴席。
理由很简单——请旧识。
大夫人这几日看着儿子行事越来越“古怪”。
明面上温和有礼,事事听从安排,可她清楚得很,那只是他心死之后养出来的一张皮,笑得再好看,眼底也没了光。
可今日却忽然听闻湛陵要办一场宴席,说是请旧识。
大夫人心里一惊,以为他又在胡思乱想,连忙过来打听,听说宴请只是旧人相识,并无其他意思,她才稍稍放心。
可既然儿子愿意露面了,她哪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天就命人张罗菜品、装点府中,又暗地里给了家中管事的几道话,让她们去请城中年岁相当的姑娘,不论高门还是小户,只要人品好、模样端,统统请来。
“别太寒酸,也别太显摆。”大夫人亲自嘱咐,“只说是家宴,别吓着人。”
她这些年头一次这么积极。
甚至连那些她从前看不上的庶出姑娘,只要模样温顺,也一并请了——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她儿子能多看谁一眼,她立刻就上门提亲。
她甚至已经把准备好的金器首饰、聘礼清单都拿出来摆在了库房中央,只等湛陵开口。
……
宴席这日,湛府张灯结彩,仿若新年。
府中管事早早候在门前,迎接各路客人入席。那日来的人不少,清一色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各家打扮得端庄体面,却个个心知肚明,这不是一场寻常家宴。
是湛府的世子——那位如今手握湛家实权的湛陵,第一次主动办宴。
大夫人身着绯色织金袍服,脸上堆着和气笑意,亲自在正厅接人,言语周全,毫不怠慢。
“哎呀,早听闻陆家二姑娘贤淑聪慧,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杜家小娘子这衣裳颜色真衬你,真有眼光。”
她一边说着,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儿子的方向。
湛陵自始至终坐在上首,面上是得体温润的笑,酒盏斟得不多不少,对每位姑娘都极有礼。
可大夫人越看越急。
儿子笑得多客气,她就越明白,他一个也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