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鸡冠子(捉虫) 159票。 (3)(2/2)
这事实太残酷,她善良地没有戳穿,只用力掰开一枚大石榴分给唐笑安吃。
姜秋红把柿牛端出来招待姐姐,小声问她高成强媳妇咋样了,啥时候生。
“生四天了,成强在医院伺候呢。”姜秋红咬一口柿牛,“你这个晒的好,软乎。”
这年头不时兴住医院,普通产妇都是当天或隔天出院,除非……姜冬月心里一咯噔:“没出啥事儿吧?”
姜秋红满不在乎地翻个白眼:“好吃好喝供了十个月,还有医生护士围着,能出什么事?左不过叫成强受几天累。”
那纯粹是活该。
她当婆婆的在医院熬了两天不敢合眼,没功劳也有苦劳,不该受儿子和儿媳妇埋汰。
现在吵崩了挺好,成强愿意花钱住院他就花,愿意找丈母娘伺候月子他就找,反正她是撒手不管了。
“实话跟你说吧冬月,我算看透了,姓高的一个都靠不住。”姜秋红随手扔掉柿子蒂,胡乱擦擦手,“我十九岁嫁到他们家,吃糠咽菜啥活儿都干。眼下还没到求人的时候,就守着自己那块巴掌地,老子儿子都嫌管的宽了,切~”
“爱咋着咋着吧,我脸厚不怕乡亲笑话。反正活一天我就得攥紧一天的钱粮,谁都别想抠走。”
姜秋红打小口齿伶俐,几十年吵架难逢敌手,这会儿将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气势十分惊人,大有和高成强断绝关系也不罢休的意思。
唐笑笑ap;唐笑安:仓鼠倍速啃石榴.gif
天呐,大姨今天真凶,好像下一秒就要揍成强哥,哦不,看架势可能早揍过了叭……
姜冬月反倒很欣慰:“姐姐,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我真怕你学咱妈那样,满心满眼全是儿子,临了享不到一点儿福。”
至于高成强,“日久见人心,他趁年轻长长记性,肯定能明白过来。要是死活不明白……就随他去吧。”
唐笑笑和唐笑安:目瞪口呆.jpg
“行啊冬月,你真跟以前不一样了。”姜秋红最近没少被人劝说收敛脾气,万万想不到妹妹能跟自己一股劲,整个人都松快了,“对,还得靠自己明白。静静要不是醒过味儿了,还在婆家当牛做马呢。”
姜冬月:“咱们放宽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唠了会儿家常,姜秋红便推车离开,准备拐去平村镇磨香油。
姜冬月坚持给她装了半提篮柿牛和南瓜饼,“你别光顾着起钉子,有空多过来,等地里打完药闲了,咱们作伴去青银县转转。”
姜秋红:“行,记着给我打电话。”
唐笑笑和唐笑安跟着出门,目送大姨骑自行车风风火火离开,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姜冬月看在眼里,颇觉得好笑,回转家中便给一双儿女安排活干,“笑安,厨房还剩半颗老南瓜,你搬出来把皮刮了,后晌蒸南瓜包子。”
“笑笑,你在家和面,案板旁边那袋发酵粉正好够用,多加水和软一点。”
唐笑安眼巴巴地瞅着她:“妈,你要去哪里?”
姜冬月:“妈去板厂找你爹,把棒子拉粮站粜了。”
往年她都把棒子晒干脱粒了再粜,今年唐墨打听到粮站收囫囵个儿的带轴棒子,两人一合计,决定就这么粜,一来省了脱粒的麻烦,二来能尽快腾出地儿放木头。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自家开板厂,碎木头尽够烧了,不用留成堆成堆的棒子芯当柴火。
但是囫囵棒子比纯棒籽儿每斤便宜三毛六,最后四亩地到手的钱尚不如去年一半,唐墨出了粮站大门就开始心疼:“明年还是费功夫吧,这价压得忒狠了。”
姜冬月算了算账:“不亏,打棒子也得花钱嘛。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大雨,咱早点儿粜了心里清净。”
唐墨:“也是,秋呆子雨下起来没完没了,明天我先把板厂门口垫垫土。”
第162章 老戏台(捉虫)乡下板厂占的都是农田, 地势比路面低一尺左右。下小雨还好,碰到大雨暴雨,很容易积水倒灌。
唐墨刚开板厂那年没想起来, 冷不丁就被秋呆子雨淹了,急得旧燎泡叠新燎泡,不等雨停就催姜冬月裁布袋,把完整的化肥袋子一分为三,缝成窄长的小号袋,然后灌满土挡在板厂门口。
整的太像那回事儿,还被王满仓笑话了一场, “老黑,咱村抗洪你是头一名啊,哈哈哈哈哈!”
后来有经验了, 唐墨就留意着往板厂门口垫土, 家里烧废的蜂窝煤也拉过去踩碎, 日积月累地在门口位置造出了一道缓坡。搭配那十五个“防洪袋”, 这两年已经很少遭雨水了。
但是预报有大雨……唐墨稍一思量,也不等第二天了, 傍晚起钉的乡亲歇工回家后, 他就去河沟挖了淤泥湿土,均匀地垫高踩结实, 然后将沙袋排成两垛,再折根杨树枝横放上去,免得有人不留神绊倒。
唐墨准备得非常充分,奈何老天爷耍起了小性子, 接连几天阴一阵晴一阵的,偶尔指缝间洒两滴雨, 愣是不肯给个痛快,害他看见王满仓就想躲着走,生怕被对方挑拇指说什么“抗洪先锋”。
偏偏王满仓年纪越大越爱玩闹,紧跑几步追上他:“哎呀老黑,你跑啥呢?咱俩又不是耍流氓哈哈哈!”
唐墨:“……还不是怕你笑话我。”
“不笑不笑,我明天再笑,今天有正事呢。” 王满仓凑近了压低声音,“咱村要批宅基地了你知道不?”
“不知道啊,”唐墨摇摇头,“满仓哥你想再买一块儿?”
王满仓:“对,不拘大小远近,弄块地方就行。”
乡下地广人稀,但并非所有地方都能划成宅基地,需要经镇政府审批,大队统一规划,抓阄、丈量、登记后才能盖房子。
石桥村人口少,唐墨买旧院的宅基地那年,大队干部又张榜又架喇叭,鼓励村民积极掏钱,一次性放出了三十多块宅基地,最后还剩了五块位置偏僻没人要。
后来日子慢慢好过了,结婚娶媳妇的人家增多,石桥村又放过一次地。唐墨盖新房的宅基地就是那次抓阄抓到的。
因为面积大,一下子花光家底还欠了外债,全家都勒紧了腰带省钱,大半年没尝过肉滋味儿。
“你下手早,可省心劲了,现在想买宅基地跟做贼一样,轻易还偷不着。”王满仓狠狠吸了口烟,“你家往西不是有片荒地吗,就长满沙沙蔓那里,早卖给王冰、有根他们了。”
唐墨惊讶道:“啥时候卖的啊?离得这么近,我咋半点风声都没听见?”
王满仓:“害,别说你没听见啦,估计咱村都没几个人知道,偷偷摸摸就把买卖干了,嘁。”
说着踩灭烟蒂,重新换一根叼嘴里,“今儿我找大队干部问了,说是能批,有消息了喊我上大队抓阄。老黑,你要不要买一块?”
“再买一块宅基地?”唐墨仔细想了想,“不买了,我家笑安娶媳妇还得十来年,以后再说吧。”
王满仓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趁热打铁:“那你给哥窜个忙呗?我跟你说……”
唐墨听着听着,眼神从“??”到“……”再到“^^”,很快拍拍胸口:“放心吧哥,到时候提前来家里喊我,准给你把事儿办妥。”
不就凑个人数嘛,小意思。
哥俩好地又唠了几句,唐墨便回家换衣裳。明天开学,待会儿他要送闺女去坐公交车,不能带一身锯末。
平常都是冬月送孩子,但他今天想去镇上买银粉漆,赶烧锅炉之前刷一刷暖气管防止生锈,索性把冬月给替了。
唐笑安绕着他晃来晃去:“爹,我也想去。”
假期就那么几天,他除了写作业就是干活,要么找同学玩跳山羊,连个正经集市都没赶过,太无聊了。
姜冬月:“你凑什么热闹?没看云彩阴过来了,八成要下雨。”
“我打赌不会下雨。”唐笑安煞有介事地踱着八字步望天,“云彩朝南,大雨漂船,可是现在云彩有的朝南,有的朝北,肯定过一会儿就被风吹散了。”
像前面的五六七八|九十次一样。“叫孩子去吧,放放风。”唐墨边说边将唐笑笑的行李搬到三轮车上,“新路好走,十几分钟回来了。”
姜冬月还没开口,唐笑安已经抱着姐姐的书包坐到旁边,唐笑笑也跨了上去,“妈,没事儿,早上我听天气预报了,夜间才有雨。”
闺女平常还好,每次小长假或寒暑假开学,脸色都有点儿恹恹的不高兴,姜冬月心头微叹,拎一床旧被褥让孩子们挡风,叮嘱道:“去就去吧,碰见路口那个卖肉夹馍的多买俩,到学校了打电话。”
唐笑笑:“好~”
通往市区的公交车站在平村镇靠西处,站牌是一块绑在电线杆上面的蓝色铁皮,用红漆标着粗粗的“16”。
乡下坐车的人少,因此这条路线的公交并不勤,半小时多才有一趟,今天挺幸运,没等几分钟就有一辆从路东缓缓驶来。
唐墨赶紧让唐笑笑拿好零钱准备上车,然而当那辆16路放慢速度开过来,他瞬间皱紧了眉头——
太挤了!
只见车里满满当当全是学生,不分高矮胖瘦挤成一团,比笼子里的小虾米还密。
唐墨看看黑压压的车厢,再看看闺女大包小包的行李,果断冲公交车摆摆手,扭头招呼一双儿女:“今天出门早,咱们直接去学校吧,不坐车了。”
人太多,笑笑带着书包、装厚衣裳的布包、压风被子、肉干和芝麻盐,根本挤不上公交。
此时天空阴云散去,露出暖融融的半个太阳,不像要下雨的模样,加上三蹦子充满了电,所以仨人立刻达成一致,突突突地朝市里进发。
三蹦子没有公交车速度快,起初他们是缀在16路后面的,但公交车要沿路线行驶,三蹦子却可以走近道。进入市区后,他们很快就超过了那辆16路,比预计时间更早地到达了三中。
唐笑安想把姐姐送到宿舍——他还没进过高中呢,听说里面比初中更大——唐笑笑坚持不让:“笑安,你和爹快回去吧,咱妈自己在家该担心了。”
唐墨:“笑笑说的对,改天放假了再领你过来。”
“行,那我走了。”唐笑安不舍地瞅了一眼又一眼,直到唐笑笑拐弯看不见人影了才跳到三蹦子的前座,“爹,我想挨着你坐。”
这个臭小子……唐墨揉揉儿子的脑袋,说道:“走,咱俩去买银粉漆!”
他熟门熟路地往回走,暗自盘算买了漆再买盒长钉,空闲时打个新坐柜。笑安一年比一年大,得有个地儿放自己东西。
唐墨想得很周全,然而老天爷仿佛专门跟他作对,还没走到平村镇就开始打闪,紧接着闷雷滚滚,天色也越来越黑,竟是要下暴雨了。
糟糕!
唐墨停靠到路边,掀开车座想拿雨披,结果只找到两个装充电器和零碎家当的化肥袋。
“算了,有比没有强,万一下大了你就顶个帽儿。”唐墨把袋子塞给唐笑安,左手拧开车灯,右手旋紧握把,加快速度超前方驶去。
……
送走闺女,姜冬月就在家守着缝纫机裁腰带。
这些腰带是专门搭配风衣和呢子大衣的,有宽有窄,布料各不相同,长度及末端样式也略有差别,可以绑蝴蝶结或自然散着。
没办法,如今赶集卖衣裳的越来越多,她必须花更多心思,才能让自家生意不落后。
咔嗒咔嗒地裁了将近二十条,忽然感觉屋里有点儿暗,姜冬月起身拉灯,恰巧一道闪电劈亮天空,惊得她心跳都快了两拍。
轰隆隆的闷雷声紧随其后,眨眼间天就阴了,只能看到或深或浅的乌云在翻涌。
糟糕……姜冬月慌忙跑出去收衣裳,顺带把矮桌板凳、笤帚簸箕等搬进西屋,晾在墙根的大葱和胡萝卜也转移到厨房。
她动作麻利,可暴雨来得更快,前脚刚腾空院子,后脚黄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掉下来,混着泥土砸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浅坑。
西侧屋的灯泡跟着凑热闹,忽闪两下后居然停电了。
姜冬月:“……”
唉,早知道说啥都不让唐老黑送孩子,这么大的雨,怕不得浇成落汤鸡。
姜冬月心里着急,可这种天气压根没法儿出门,她干脆点了根蜡烛在厨房切姜片熬汤,想想又添了一勺红糖和几段葱根。
燃气灶火旺,略显古怪的辛辣味很快弥漫开来。姜冬月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喇叭声,立马抄起毛巾往过道跑。
果然,真是唐墨和唐笑安回来了!
隔着瓢泼雨幕,隐约可见父子俩头顶化肥袋,腰杆挺得笔直,颇有一股临危不乱的气势。
然而当三蹦子拐进家门,两人不约而同地喘了口粗气,一边像青蛙似的噗哧噗嗤往外吐水,一边龇牙咧嘴地扯化肥袋、脱鞋,模样一个赛一个凄惨。
“妈,我爹差点开沟里!”
“去去去,我那是脚刹没踩稳……”
姜冬月:“#$%@*ap;^!”
雨下得太大,等父子俩擦洗干净,换身暖和衣裳,院子里已经积了半尺深的水,看不清最底的两层台阶,只有树叶草屑打着旋儿漂流。
“天气预报太坑了,说好的夜间有雨,搞突然袭击。”唐墨屏住呼吸猛灌一碗姜汤,感觉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热乎了,“幸亏村西修了路,不怕坑坑洼洼看不见。”
唐笑安捧着碗暖手:“对,要是以前的黄土路,我肯定早飞出去了。”
“快喝,喝完冲一包感冒冲剂。”姜冬月戳穿儿子的小算盘,“你明天还得上学呢。”
“妈~”唐笑安撅起嘴巴磨蹭了一会儿,最后皱着脸小口小口往肚里咽,仿佛大义凛然上刑场的士兵。
唐墨看得好笑,又盛了半碗给儿子做示范:“大口喝,越慢越呛鼻子。爹年轻的时候挑河,那是吃完生姜嚼黄连,什么辛苦都不怕,你咋能怕喝汤?”
姜冬月:“……噫。”
这会儿已然不早了,但是雨哗哗地下着,没有丝毫停歇的势头,电也没来,黑灯瞎火的走路都费劲。姜冬月想了想,煮了一锅青菜面卧荷包蛋,一家三口简单吃完饭,在客厅闲聊着剥了几斤花生,便早早铺床睡觉。
风声雨声都隔绝在外,全家人裹紧被子睡得酣然,直到第二天上街打豆腐脑,才发现村东的戏台塌了。
塌得挺厉害,小半棚顶都散架了,满地碎瓦片、旧檩条,还有四根横梁斜斜支棱着。不知道是年头太长还是昨天遭了雷劈,断裂处黑漆漆的。
万幸塌在半夜,还下着大雨,没伤到任何人,唯有几只老鼠躲避不及遭了殃,在角落留下斑斑血迹。
“哎呀好好的老物件说没就没,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