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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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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一辈子,都不曾有人跟她这么说话,她一时愣在那里,还有些不知所以。

她身边一位侍女气得呵斥道,

“放肆,我们家姑娘马上就要嫁入侯府,你是这么跟自己未来主母说话的?”

霍江闻言一副好奇的样子,再次打量苏凌雪,

“哦,未来主母?这不是还多了‘未来’两个字么?未来的事谁说的定?煮熟的鸽子都能飞,那未来主母算个鸟?”

“噗!”

那聚在客栈周围的众人忍不住哄堂一笑!

霍江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他只听崔奕一个人的命令,就算苏凌雪将来要嫁给崔奕,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苏凌雪管不到前院的事。

苏凌雪这下是一张俏脸绷的通红,有些下不了台来。

不过她到底是有几分城府,面色很快恢复平静,

她来的目的就是要让程娇儿知道,留下来不会有好日子过,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必须让程娇儿知难而退。

“霍统领误会了,我只是想去看望娇儿姑娘罢了,别无他意。”

霍江油盐不进,“她是我们侯爷的娇妾,请问苏姑娘以什么身份去看她?”

苏凌雪抿了抿唇,没料到这个霍江是块硬茬,忍下羞怒,“霍统领,太皇太后已将我赐婚给侯爷,我祖父也有此意,娇儿又因我受了委屈,我想.....”

霍江冷声打断她,“苏姑娘,本将是个粗人,也知道女子该谨言慎行,珍惜闺誉,你一个黄花大姑娘,在外头抛头露面,动不动说自己许给这个许给那个的,不大合适吧,可别丢了太傅府的脸面!”

末尾,霍江撩着眼皮带着几分嘲讽,“苏姑娘比起你姐姐,还是差远了!”

苏凌雪闻言顿时色变,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烧着,仿佛要吞了霍江。

她平生最恨别人拿她跟她姐姐比,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人拿她们比较,偏偏这人还是崔奕的心腹。

苏凌雪心中已是恼怒到了极致,一张小脸扭曲着,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咬着牙铁青着脸离开。

霍江对着她们的背影,瘪了瘪嘴。

他一向软硬不吃,摆架子也好,装温良也罢,在他这通通不管用。

崔奕让他护住程娇儿,这就是铁律!

接近午时初刻,太极殿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一众文武大臣神色各异从里头迈出。

率先出来的是一身正一品官服的徐淮,他一张脸狰狞到了极致,手里的笏板被他一折两段,随手丢在了两侧的白玉石栏下,

众臣瞧见此举均是心惊胆战。

徐淮一派的官吏匆匆追了上去。

“大都督息怒!”

“朝中御史瞧着呢,若是再被参上几本,于我们更加不利。”

“我呸!”徐淮吹胡子瞪眼怒道,“一些个没卵用的娘炮,老夫怕了他们不成,明日有谁敢弹劾老夫,老夫就杀了他全家!”

那三名官吏闻言苦笑不已。

“崔奕那个混账,在太皇太后那里受了气,就铆足了劲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卫所粮仓空虚是兵部的事,居然找茬找到了五军都督府来了!哼!”

徐淮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大步下了台阶。

其中一红袍官员硬着头皮劝道,

“大都督,卫所归五军都督府直辖,咱们脱不了干系,近来崔相一直在查卫所军粮失窃一事,手中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大都督,还请您尽早决断,莫要跟崔相扛下去了。”

徐淮拧着眉没有立即吭声,他龙骧虎步往前疾奔,走了一段又忽然停了下来,一双豹眼怒目而视,

“决断,如何决断?”

那红袍官员神色严谨,轻飘飘吐出四个字,“弃卒保帅!”

徐淮听了这话,怒得跳了起来,“什么?弃卒保帅?那可是老夫的副将!”

三位官员眼观鼻鼻观心,暗想谁叫你儿子贪无止境,伙同副将干混账事,被崔奕捉到把柄呢,这次只是失去一位中郎将,下次没准死儿子!

徐淮见大家不吭声,只得将怒火压下,扶着腰问道,

“真没别的法子了?”

三位官员齐齐摇头,先前那位红袍官员见徐淮迟疑,继续劝道,

“大都督,您真正的地盘在边境,只有牢牢掌握住边境,崔奕再厉害也奈何不了您,他只是个文臣,陛下总不能靠着他打仗,这江山还是得您来守护,您且忍这一阵子,再者......”

那官员偷偷瞄了几眼徐淮黑沉的脸色,压低声音道,“再者得约束几位少将军,切莫再弄出大动静,以防被崔奕捉到把柄。”

他不能直说,现在崔奕已经布好局,只等着徐淮几个儿子往里面跳。

徐淮想起那几个不听话的兔崽子,就头皮发紧。

“哼!”

他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崔奕紧接着被众臣簇拥着出了太极殿,他慢条斯理的用布巾擦拭掌心的汗液,神色无波看着远处徐淮气急败坏的身影,唇角微扯,连个冷笑都欠奉。

周边的大臣十分解气地恭维着,

“都说打蛇打七寸,崔相今日可谓是掐住了徐淮的命门,他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不顶用。”

“不过是些国之蛀虫而已,身为当朝将领竟然敢私开粮库,倒卖军粮,中饱私囊,简直岂有此理!”兵部侍郎义愤填膺道,“信得侯爷雷霆手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否则还被他们给逃脱了!”

“侯爷英明!”

“崔相料事如神!”

“........”

大家嘴里附和一番,心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谁都知道崔奕被太皇太后压着必须娶亲,就连刚得的小妾也被太皇太后下旨送走。

估摸着这位是在后宅受了气,今日气场全开,把怒火全部撒到了徐淮身上。

头一回,这些被徐淮欺压惯了的官员,居然有些同情起徐淮来。

不过,这位岳峙渊渟的侯爷,虽然在女人身上屡屡受挫,可在朝堂手腕上却无人能及。

徐淮那暴脾气迟早是崔奕囊中之物。

崔奕不理会众人的吹捧,一边下台阶去,就看到一个小太监朝他急匆匆走了过来,小太监朝他低语几句,崔奕眉头就皱起,他挥了挥手,将众臣挥退,直奔外朝。

到了那小门处,见着陈琦迎过来,冷声问道,

“怎么,人没拦下来?”

“拦下来了,但是娇儿姑娘不肯回来。”

崔奕脸色微沉。

“德管家在尚书府等您,说是有要事禀报。”

崔奕按了按眉心,今日上朝挖了徐淮的一个墙角,斩了他一只臂膀,崔奕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情略有好转,只是想起程娇儿,心头如热浪滚过,生出几分焦灼。

他一言未发,疾步回了尚书府。

德全看到他,连忙擦着汗小跑着上前,

“侯爷!”

“何事?”崔奕神色微沉,大步入内。

德全忙跟了上去,躬身一拜,

“侯爷,老奴已经请了沈老太医来,就在外面候着,老奴觉得有必要给娇儿姑娘把把脉,还请您示下!”

崔奕闻言瞬间变了色,眼尾如锐利的刀刃一般死死盯着德全,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崔奕的神情绷紧,深邃的眸眼里隐隐泛着一抹锋芒,仿佛下一瞬就要破土而开。

德全也跟着万分紧张,额头都渗出了汗珠儿,“主子诶,老奴的儿媳妇瞧见了娇儿姑娘,说是她有害喜之症!”

崔奕闻言脑子里轰了一下,那一贯镇静的脸庞,此刻竟是轻微的抽搐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喜悦席卷心头,复又被空欢喜一场的担忧给压了下去。

他薄唇紧紧抿着,眼底翻腾着无数情绪。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平复心情,哑声问道,

“她现人在何处?”

“霍江已经追上了她,将她安置在西城门口的福来客栈。”

崔奕顾不上脱下厚重的朝服,大步朝外走去,

“陈琦,去将诸葛均叫来,让他坐镇尚书府。”

“走,去西城门!”

崔奕的身影一眨眼消失在门口,出了宫门,他在马车上换了一身轻便的直裰,闭着眼平复着心情。

他内心的喜悦难以言喻。

不仅仅是他很可能有了孩子,更多的是他有了留下她的底气。

有了孩子,那丫头的心也定了。

马车朝西城门口飞驰而去,

崔奕却是心急如焚。

一刻钟后,崔奕俊挺的身影已出现在了楼下,那位白胡子花花的沈老太医已被带到了楼下,老人家吹鼻子瞪眼的,脸色很难看,显然是一把年纪被折腾得不轻。

不过他在崔奕面前还是不敢造次,规规矩矩上前行了一礼,

“侯爷。”

“老太医不辞劳苦,崔某惭愧。”崔奕回了一礼,语气也是难得温和。

沈老太医略有几分受宠若惊,还奇怪地看了一眼崔奕。

不过崔奕没时间跟他寒暄,连忙大步入了客栈,随后上了二楼。

陈佑与两位婆子就候在二楼雅间之外,看到崔奕亲自来了,众人面露喜色。

崔奕悄悄打了个手势,大家鱼贯而出,退到了楼梯口。

崔奕缓缓走到雅间外的甬道处,深深吸着气,原先想进去,到了门口不知为何又止住了步子,扭头看了一眼德全和沈太医。

德全会意,示意沈太医跟着他向前。

德全亲自敲了门,

“絮儿,娇儿姑娘呢,我请了大夫来,给姑娘把把脉。”德全紧张地声音发颤。

即便信任自己儿媳,可这种事也不敢托大,谁都有看走眼的事,最终是否怀孕,还得看太医的诊断。

沈老太医以前是太医院院正,被誉为妇科圣手,他亲自把脉必是万无一失。

里头的絮儿轻手轻脚来开了门,见到一身湛蓝色直裰的崔奕,身影巍峨里在外面,顿时大喜。

德全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别吭声,随后领着沈太医进去,

崔奕也跟着跨入门内,静静站在屏风之外。

絮儿扶着程娇儿坐了起来,又放下帘子,堪堪将手腕露在外面。

德全端好小锦杌放在床榻边上,沈老太医将医箱置于一旁,抚须上前坐在了锦杌上,吸了吸气,拧着眉头,缓缓按住了程娇儿的脉搏。

四周静的出奇,唯有知了的声音格外清晰。

屏风处的崔奕负手而立,手心里拽满了汗液。

这大概是他平生最紧张的一次。

明明五脏六腑在翻腾,就连心上也似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一般。

偏偏清俊的面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失望…..

老太医依旧闭目抚须一动不动。

直到一盏茶功夫后,那仙风道骨般的老太医终于舍得动了动身子,唇角的笑容缓缓溢开。

他扶着医箱慢腾腾起身,德全赶忙上前扶住他,

“老太医,如何了?”

“嘿嘿.....”老太医咧嘴一笑,朝屏风后瞄了一眼,悠哉游哉笑道,

“老夫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是喜脉!”

德全喜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千真万确?”

老太医闻言当即面色一变,薄怒道,“老夫在后宫多年,哪位娘娘有孕不是老夫看得?这能有错?”

“是是是,您是妇科圣手!”德全喜得语无伦次,

“只是....”沈老太医话锋一转。

“只是什么?”德全心倏忽一下又提了起来,眼眸睁圆了紧张盯着老太医。

“只是她近来受了颠簸,胎像不稳!”

德全一听顿时心急如焚。

这两天程娇儿可不是受尽了苦头么,他心疼到无以复加。

“那怎么办?孩子会有事吗?”

沈老太医觑了他一眼,笑呵呵道,

“她年轻,身子底子厚,并无大碍,老夫这就给她开几副安胎药,好好吃了再细细养着便好了。”

“诶诶诶,麻烦您了。”德全欢欢喜喜送了沈太医出门,又朝絮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絮儿瞧了一眼屏风后已然愣住的崔奕,忙跨出去将门给掩上。

听到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崔奕才缓缓回神。

他有孩子了?

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眉峰不自觉地舒展开,唇角微扬,展现出极为愉悦的弧度。

他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向床榻之上,床帏依旧遮得严严实实,纹丝不动。

崔奕眸眼凝住。

程娇儿坐在帘后,整个人都傻了。

她居然有孩子了,就在她最心灰意冷想要逃离的时候,孩子来了。

她不知道该说来的不合时宜,还是说来的太及时。

原本该有的喜悦却被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手轻轻覆在小腹之上,那里一如既往平坦纤瘦,怎么就有了孩子了呢。

最初的震惊和茫然过后,程娇儿千头万绪中也夹杂着一丝丝欢喜,眼角也跟着渗出了些许泪光。

她口有些渴了,随手掀开帘子,准备下榻来。

看到了一双黑面绣银纹的鞋面落在塌前,熟悉的图案和针脚,是她给崔奕绣的。

程娇儿心尖一颤,目光清凌凌地落在那双黑靴,一动不动,身子也堪堪僵在那里。

崔奕垂眸,视线看向那张煞白的小脸,因着怀孕的缘故,脸色隐隐泛着蜡黄之色,没了往日那般艳若桃李的光彩,那双眸子更是如同被冰水沁过似的,清凌凌的,没有一丝温度。

崔奕心头滚过一丝绞痛,昨日带她出门时,她便有呕吐之状,他为何就没往这块想。

若是提早发现,她也不至于被那窦旸给劫走,受这么多颠簸,忍受这些苦楚。

无数懊悔涌上心头,他深深吸着气,迈着步子向前,弯腰缓缓坐在了塌前。

程娇儿视线垂下,黑长的眉睫静如鸦羽,面无表情。

崔奕目光落在她那白皙柔嫩的素手上,手腕如皓雪,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纤指如牙笋似的,瞧着叫人心悸。

他伸出手试图去握住那柔荑,程娇儿手一缩,避开了他的动作。

崔奕的手僵在了半空。

舌尖舔着苦涩在齿间滚过,他哑声开口,

“娇儿...”

程娇儿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灼热的视线,靠在大迎枕上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小脸低垂,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

崔奕抿着嘴喉咙黏住了似的,千言万语竟是无从说起。

过了一会,程娇儿冷淡的声音响起,

“侯爷,时辰不早了,我也歇够了,送我去庄子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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