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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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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知道,无论是这时候从淮扬折返的北狄百里昀,还是仍守在西郊大营以防动荡的宋顾二人,抑或是固守东宫的太子殿下。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斩杀当年的赵氏余孽。

可是现在还没有人给高宗呈报证据。

倘若有一丝一毫行差踏错,局势顷刻之间就会发生逆转,铺天盖地的猜忌与指责会迎面而来,将他们这群人活活压死。

既要在高宗还活着时送上证据,还要在萧承豫举兵之前将赵氏的旧部收服。

无论筹谋多少年,牵一发而动全身,说起来也不过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

风险就在于,所有人都是在以命搏。

不止秦姝意和裴景琛,所有踏入此局中的人这一刻都踩在了刀尖上。

若成,便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若不成,便是生灵涂炭,逼宫谋反。

待她心绪渐渐平稳下来,马车也停在了宫墙下,车外响起素音略显热切的声音。

“前面还有一截内宫道就到了,劳世子妃下马,奴婢带世子妃过去。”

少女掀帘,露出一张灿若朝阳的笑脸,“有劳姑姑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利落地下了车,亦步亦趋地跟在素音身后。

其实不用素音带路,她自己也能走到漪兰殿,虽说前世来此的次数不多,但毕竟是有着一层婆媳的壳子在,何况在梦中,她又走了一遍。

是以现在看来,也并不生疏,只是碍于身前的素音,不能被她瞧出破绽,这才佯装出第一次来此的生涩模样。

素音走在前面,替她推开了虚掩着的朱红色宫门。

秦姝意看着眼前的景象,微怔一瞬,面前的场景于她在梦中所见一模一样,更甚于连宫里抱着几件绸缎的宫女动作都并不差别。

然她面上并未显露,依旧含笑跟着殷勤招引的女人。

少女走进殿中,身后的女官却并没跟进来,反手关上了殿门。

听到脚步声,背对着身的女子并没有着急回头,只是凝神端详着绣在屏风上的山水图。

连绵不绝的山峰,嵯峨黛绿的郁郁树丛,天空湛蓝辽阔,云海苍茫,天水一色,云层飘渺。

当真是一幅雅趣盎然的水墨画。

只是这画上的地方却未署名。

秦姝意的目光停留一瞬,随即出声打破了沉寂,微微福身行礼道:“姝意拜见婕妤娘娘,娘娘万安。”

似乎思绪刚刚回笼,宁婕妤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满是歉疚的笑意。

“本宫这些日子尚有心事,眼下又犯了出神的老毛病,这才将好不容易请来的客人晾在此处,实在是失礼。”

少女循声擡眸,看着眼前的人。

宁婕妤穿了一身水绿色的银线长裙,盈盈不可一握的腰间束着一条双合四环如意宫绦,云鬓上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支团凤坠珠钗,白玉般的耳垂上戴着一副玉柳叶耳坠。

一眼望去只如不饮尘露的月宫仙子一般,光彩照人,仙姿佚貌。

这样精致烂漫的打扮,全然不似她往日素静的风格,更不适宜出现在皇帝卧病在床的时候。

宁婕妤虽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心事,却神采奕奕,眉眼含笑,端的是意态风流。

秦姝意眼观鼻鼻观心,当下了然,心事不过是一种说辞,真要论起来只怕还是一桩大好事。

不然她也不会这样明晃晃地把笑挂在脸上。

少女恭恭敬敬地垂首,轻声道:“如今将入五月,这几日更是变天变得厉害,娘娘休息不足,身子骨亏虚也是在所难免。”

话说的虽俗气,却偏偏滴水不漏,叫人轻易挑不出错,既接了宁婕妤的话,又打断了这人接下来的话茬。

秦姝意对自己的回答很是满意。

毕竟她在自己那位嘴巴毒起来能气活三辈祖宗的夫君身边,学到最多的东西,其一是装傻。

至于其二么,自然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真话里掺假话,糊弄起人来总是事半功倍。

宁婕妤果然被她这几句话说得一噎,连脸上的笑意都被冲淡不少,但她很快调整过来,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表情。

“上次世子入宫述职,本宫听内侍说,世子去扬州收盐一行甚是凶险呢?”

单刀直入,真是连寒暄都懒得装。

秦姝意心中轻嗤,脸上适时露出关切的神情,长叹一口气。

“正如娘娘所说,夫君来回不知躲过多少小人的刺杀,右臂上的伤口才将将好全。可真是仰赖菩萨保佑,这才勉强捡回一条命来。”

她避重就轻,只提刺杀,却字字句句没有涉及到在花楼里给裴景琛下药的周永。

宁婕妤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得收敛不悦的面色,斟酌着再问。

“世子虽是奉命收盐,可扬州的盐商已经在这一行经营多年,又哪里是吃素的呢?如今世子亲自前去,常言道:断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盐商们又如何能顺服呢?”

秦姝意眸光微闪,露出一副不解的疑惑神情,沉声开口。

“夫君手持的是当今陛下亲笔所书的圣旨,把盐引收回中央,充裕国库更是一桩造福百姓的好事。于情于理,盐商们感恩都来不及,怎会阻挠呢?”

宁婕妤此时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焦急,正要再问时,却被少女脆声打断,“也不尽然。”

“世子妃此言何意”宁婕妤连忙开口,语调中却含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张。

秦姝意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复又垂眸,姿态十分恭谨,低声解释。

“盐商里也不全深明大义,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忤逆上意,给世子添麻烦的。”

她话音戛然而止,又听宁婕妤顺着她的话下意识地追问,“那,那些人呢?”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过于关切,她又暗暗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平复心绪,才接着开口。

“世子烈性,这些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想来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听闻世子成亲以来,一向收敛性情,或许也会留他们一命”

秦姝意轻笑起来,颊边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伸手抚平袖口的褶皱。

“这善心自然也是要分时候的,譬如别人都把刀架到了人脖子上,我们总不好再说着留他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话。”

她的目光停在宁婕妤身上,不躲不闪,面色沉静从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小事。

“至于如何处置,那都是夫君自己的主意。”

宁婕妤撞了个软钉子,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听眼前人的话音,却隐隐觉得不妙。

没等她细想,秦姝意又疑惑地开口问道:“娘娘身边的素音姑姑唤我来时,说家母和卢大小姐也应邀来了漪兰殿,怎么不见她们的踪影”

宁婕妤一怔,顺手拿过桌上的轻萝菱扇,缓缓摇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眯了眯。

“令母和卢大小姐等人确实是在这儿待了一段时间,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本宫与她们也不过闲聊几句,就各自分开了。”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漠然坐着的少女,含笑打趣道:“倒是世子妃来的晚些,也没赶巧,一个人孤零零地同我这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叙话。”

话里话外倒隐隐显露出几分埋怨的意思。

秦姝意打量着四周,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反而安定下来。

只怕那素音姑姑也是诓骗自己过来,拿着母亲和凝姐姐做由头,如今看宁婕妤的反应,实则她们都安然无恙地待在府中。

既如此,那就是一件好事。

她擡眸瞥了一眼殿外的天色,站起身行礼道:“时辰已晚,娘娘如今身子不适,姝意不便叨扰,先告辞了。”

宁婕妤摇扇的玉手一顿,半嗔半笑地说:“世子妃这才坐了还没一柱香的功夫,算不得晚。若真要走,也请让本宫尽尽这地主之谊。”说罢,她径直上前,不由分说地为少女倒了一杯茶,推到面前。

秦姝意望着那杯水纹荡漾的清茶,眉梢微挑,正要婉拒,却被眼前人一语打断。

“世子妃是怕本宫下毒吗”

话音刚落,宁婕妤又为自己倒了同一杯茶,一饮而尽,眸中带着催促的神色。

秦姝意看着她的动作,却没有着急示好,而是望着那杯茶,依旧推辞。

“姝意现下不渴,唯恐喝了娘娘的茶,也是牛嚼牡丹,白费了这样的好东西。”

宁婕妤的眼中浮现出探究的神色,看着眼前人的表情愈发不分明,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洇灭。

良久,她侧了侧身,只留下半张清秀婉致的侧脸,伸手抚了抚云鬓上的团凤坠珠钗。

“原以为秦姑娘是个爽快人,没想到也是这般冥顽不灵之人,喝下这茶,本宫看在承豫的面子上,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宁婕妤复又转头看她,笑道:“若是世子妃不领本宫这份难得的情,那就休怪本宫手上多一笔杀孽了。”秦姝意的心猛地一沉,现在眼前的人分明还不知道她的底细,不知为何竟直接动了杀心,倒确实在她意料之外。

她虽不想做被宁婕妤拿来要挟世子和父兄的砝码,可是形势逼人,她却首先得留下一条命。

毕竟倘若裴景琛不醒,唯一知道所有真相的人,就是她自己。

所以她得活着,可活下来就势必要喝掉这杯来路不明的茶,环环相扣,这是真正进退两难的局。

不过思忖一瞬,秦姝意笑了笑,主动端起茶杯,朝着面前的女子一敬,仰脖喝了下去。

“既是娘娘怜悯之心,姝意岂有不从之理”

无论是什么东西,总归不会现在就要了她的命,毕竟宁婕妤想问的周永下落,还掌握在她那位大病初愈的夫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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