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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设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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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想到什么,低声道:

“你们难道?……”

李曜没有说下去。他想到她不顾一切去找他,孤男寡女在野外,若非发生了什么,以他的性子,他怎会当下执意要还俗?

洛襄身长玉立,大风盈满了他的衣袍。

他听出了李曜的言下之意,看到了他眼底的怒火,他摇了摇头,声色平静无波:

“你错了。她从未许诺过我什么。”

他并不知道她的心意,除了前世的愧疚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哪怕是一丝一毫……

但他无法再等下去了。

洛襄目中清光涌动,神容端肃,道:

“这一步,本就该由我先走。”

“我不愿让佛门蒙羞,亦不愿让她受屈。身为佛子,便无法堂堂正正与她并肩。”

世道不容,戒律相悖。

他不想因他的身份令她多受一分蔑视,再被唤一声妖女。

他必要事先卸下佛子的身份,抛却这一层枷锁。无论她的心意如何,无论和她的结果如何,都能光明正大,不惹人非议。

李曜面露讽意,冷声道:

“若她对你无意,你也做不成佛子,最后岂不是竹篮打水两头空?”

洛襄淡淡道:

“情之一字,并非交易,无需条件,不计得失,不论毁誉。”

李曜微微一怔,蓦然擡眸,只见男人已掀开帐帘,大步走出帐子。

……

夜深了。帐中的烛泪一滴一滴落下,慢慢在烛台凝成了泪冢。

李曜倚在案前,无心翻看军情奏报。

前世见到国师空劫之时,他已是面带黑疤的模样,他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这一世,在乌兹王庭第一回 遇见,他躲在假山中,没有认出他的面。

歧城峡口和乌兹大婚对峙,夜色太深,相距太远,同样不辨容色。

这一回,灯火明亮,近在咫尺,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张和他极为相似的脸。

只不过更为清冷,更为出尘,恍若天下万物,皆是他眼中烟云。

李曜不由想起前世,她死前故意撚着他的衣襟,引他俯下身听她那句遗言。

此时,那句锥心刺骨的话不断回响在他的耳际:

“陛下以为,臣妾爱你至深?错了。我恋慕陛下,不过因为你这张脸,像极了臣妾最爱的男人罢了。”

每每忆及,像是一枚锋利的锥子,一下一下刺穿他的心。

起初以为不过是一句气话,直到今日见到了佛子,一切豁然开朗。

两世以来,原来都是他。

李曜的眸色与帐中烛火一道,渐渐沉了下去。

风涌一阵,帘门卷起。亲卫进入帐中,撤下案前的残烛,重新燃起一盏簇新的烛火。

“殿下,她确实去了北匈营地,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探不到……”

“殿下既然忌惮这个和尚,何不将趁他在城外就除之后快,待入了高昌王城,便不好动手了……”

李曜皱了皱眉。烛火下,英挺的眉弓微微耸动,面容被阴影笼罩,黑沉沉一片。

“杀了他?”他轻嗤一声,挑眉笑道,“杀了他,然后好让她恨我一辈子?”

前世,他不过追杀她的三哥,她便连寝殿的门都不让他踏进,拒绝承宠,拒绝相见。

而她为了这个佛子,连命都可以不要。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李曜想起她奔入他的帐中,如同自投罗网,只是为了请他出兵,毫不犹豫答应他的条件。他不由苦笑一声。

若是他真杀了这个她爱慕了两世的男人,怕是从此就永远失去了她。

李曜挑灯看剑,漫不经心地用剑尖挑动着烛火,来回把玩。

小簇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眸底,微弱地跳动。

“我就要让他成为佛子,让他和她都爱而不得,要他与她永无可能。”

“唯有如此,她才会死心塌地跟着我。”

烛火微茫。被刀锋一撚,暗了下去,倏然湮灭。

***

翌日。

洛襄孤身一人,低调进入高昌王城之时,沿街两侧站满了他的信众。自浮屠塔至城门口,绵延一路,乌泱泱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眼见他慢下马蹄,街旁人流如山峦起伏,跪倒在地朝他行礼。

洛襄心下一沉,策马至高昌王宫,步入浮屠塔时,见到了佛门一众长老和师尊。

恢弘的佛塔内,他双手合十,缓步走向高大的佛像,跪下。

师尊净空法师洪亮的声音响起:

“佛子为了高昌国万千信众舍生忘死,历经劫难,大慈大悲,应当择日正式受封。”

洛襄擡首,环顾四面目露赞许的众长老,沉声道:

“我已不愿再做佛子。自请逐出佛门。”

一语既出,天地间似是无了生息,连□□都忘了转动。

死寂之中,众僧脸色骤变,面面相觑,惶惶不定。

净空法师手撚佛珠,俯下身去,轻拍他的肩头,问道:

“何出此言?”

洛襄道:

“生逢乱世,作为佛子,想要以佛法渡己渡人,根本无法施为。若要有所作为,必要违背戒律。我为了解救高昌于屠城之患,戒律尽破,不配再为佛子……”

长老对视一眼,连连摇头,你一言我一语地道:

“佛有千手,千眼,千面。佛子化为金刚,守护高昌,化解此劫,本就是佛法所容。”

“当日我等知你擅离浮屠塔,是为了襄助高昌,此番功过相抵,可谓功德圆满。”

“佛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高昌万民,怎能算是破戒违律呢?佛像熔了本就可以再造,戒律破了可以忏罪持诵,消除业障,不必忧心。”

“今日高昌万民为你请封佛子,你要违背佛门信众的祈愿吗?”

洛襄起身,透过佛塔的雕窗,朝外望去。

蜿蜒的宫墙之下,人潮涌动,落花抛洒。

神情激动的人群仰望浮屠塔,朝着他所在的方位,俯身叩拜,合声梵唱。

洛襄还欲再辩,忽闻远处城墙鼓声大作,城楼之上硝烟四起。

他不顾众僧在场,飞身疾步走出浮屠塔,朝外走去。

洛襄赶至城楼之时,听守城将士禀告道,城门外有大片的流民围上来,堵塞在城墙处,越来越密。

洛襄面色沉着,微微蹙眉。

如他所料,没有将士敢下令开门。

城门乃是守城之关键。如果此时开了城门,流民纷涌而入,北匈军若是趁此机会进攻,城门必将失守,接下来整座王城便难以为继。

这些流民,没准就是北匈军诱使高昌大开城门的诡计。

“报!”

一名大梁甲兵奔上城楼,禀道:

“梁军传信,请守城将士绝不能开城门。北匈军已在五里之内徘徊,一旦开了城门,流民堵住城门,先锋骑兵就会冲入城中。”

“我们殿下请城中守将顾全大局,勿要因小失大。”

洛襄望向外城墙下,沉眉不语。

潮水般的人流一波接着一波纷涌而至,有老弱妇孺,男女老少,皆是衣衫褴褛,风尘仆仆,面黄肌瘦,隐隐可闻几声婴孩啼哭。

并非军队伪装,是真的流民,是无辜百姓。

梁军已打算作壁上观,不会相帮。难道真的要所谓“顾全大局”,任由这些无辜之人死在城下?

洛襄沉心定气,回到城中,勒令集结军中的弓箭手就位。

他迎面便碰上紧追他而来的长老,被一众武僧簇拥在中间。净空法师指着他连连叹气,面露失望之色:

“你自幼苦修佛道,立誓济世度人,佛子之位就在眼前,难道要就此放弃?”

洛襄扫视一圈威风凛凛的武僧,黑眸迸发出一点灼灼光亮,忽而道:

“师尊,可否借佛门僧兵一用?”

一浓眉长老见他在浮屠塔出言不逊,本已怒极,闻此言更是低声呵斥道:

“佛门不涉兵家之事。高昌战乱,此乃护我等周全的僧兵,你又要做什么?”

洛襄闭了闭眼,再睁眼之时,清湛的目中一股凛然之气如苍穹霜云一般笼下。

一眼震慑,竟无人再敢言一句。

洛襄接过小沙弥缘起默默递上来的玉白袈裟,扬手一挥,。

袈裟散开,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如一片浩荡落雪,缓缓落在他尚带血痕的肩头,复住他英气勃发的身姿。

“若是佛子呢?可否借用你的兵?”

……

城楼脚下,一名怀抱婴孩的大婶仰望高阔的城楼,忧心忡忡,叹息道:

“唉,若是再不开门,北匈军可要追来了。”

“北匈人本就是要借我们攻城,我们就是炮灰啊。”

“是啊,北匈人这一来放箭,大家伙一口饭没吃上,都要死在这里了。”

一片哀叹声此起彼伏。

饿了数日的垂髫小儿和襁褓中的婴孩大哭不止。有耄耋老人弓着背,干脆倚在城墙上等死,满脸绝望。

“不会的。你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一道娇俏清泠的声音响起。

流民群中,身旁一名粗布裹发,头戴面纱的女子劝慰众人。她的面色有几分苍白,露出的一双明眸动人心魄,见之难忘。

旁人纷纷侧目,她轻轻一笑,眼尾微微翘起,胸有成竹地说道:

“他一定会想办法放我们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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