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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真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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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洛朝露死的那一年隆冬。

大雪纷飞,长河冰封, 千里沃原尽成泽国, 牛羊牲畜冻死无数。

严寒之下,原本在天山漠北放牧的北匈王庭动荡不安。为解内忧,北匈单于派万余骑兵南下劫掠, 在边境横行肆虐, 击杀大梁设于西域的都护郡守,烧毁大梁在西域建造的宫室府衙。

烽火狼烟自河西四郡一路一直传至长安。

紧急军情一本又一本,入夜送至勤政殿。君王于御案前隐忍不发多时,忽而大怒, 掷一盏茶于丹陛阶前。

滚烫的茶水泼下, 自冰凉的蟠龙宫砖漫开,仍带袅袅热气。

阶前跪地的众将垂头不语,任由茶水浸湿绫罗衣袍。众人微擡的余光, 落在立在正中的国师身上。

西域本是国师多年经营,大至西域都护郡守擢选,小至屯兵屯田之策, 皆是他奏请君王事无巨细地一一定下。

兵败奏报一来,边关不宁, 民怨载道,官官惊心,需得有人背负责任。

此时此刻, 他立在丹陛阶前, 御案之下, 一如既往的神姿高彻,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唯独干净的袈裟茶渍斑斑, 白璧染瑕。

众将心下叹息。

此夜过后,无论君王是否暗自授意,朝中风向不自觉渐变。

千丝万缕的朝堂网中,多少人的恩师高徒,棠棣亲眷,都曾是国师整肃朝堂时的手下冤魂。满朝文武对国师空劫的积怨,如一把星火,燃遍朝野,顷刻爆发。

蛰伏在暗处的鹰视狼顾,掐准时机倾巢而出,弹劾他的奏章如雨雪纷纷,岌岌可危。

走出勤政殿时,空劫望一眼庭院前白茫茫的的梨树雪枝。稍稍一动,簌簌而下,犹如落英缤纷。

空劫敛袍下阶,孤身一人走出禁中。踏入宫门之际,遇见小黄门领着太医正疾步往后宫走去。

他慢下脚步,与之错身之际,听到刻意压低的絮语:

“那位明霞宫的废妃禁闭多时,冬日一来,不仅有人敢克扣她宫中炭火和御寒衾被,据说,竟还有人下毒……这不,昨日发了寒症,高烧不醒。遥想当年荣宠,如今真是可怜……”

“陛下知晓后大怒,在内侍省杀了数人,以示警醒。你说,陛下这又是何故呢?……”

“窥伺禁中,其罪可大可小,慎言,慎言呐……”

人语声远去。

空劫仰头望去,雪天初霁,夜空晴好,星河灿烂,可见北斗。其中,末尾的“摇光”熠熠星动,遥指西域。

他收回目光,缓步走出宫门,一点玉白隐入暗红的宫墙之中。

他知道,最后的时机已到,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

京城宵禁。

一处幽闭的府中从未住人,常年不燃一盏灯火。

昏暗的夜色中,空劫立在堂前檐下,饮一口茶水,朝一身戎甲的邹云道:

“我今日奏请,再往西域,平定北匈之患。陛下已恩准。”

邹云倚在廊柱下,闻言不由挺直身子,望着眼前身姿挺拔端正的男子,微微蹙起眉,问道:

“陛下拨了多少兵予你?”

“仅许我带五千。”他回道。

邹云一怔,眉头拧得更紧:

“北匈大军少说有万余仍在盘桓,五千如何能敌?”

空劫放下茶盏,淡淡道:

“救她出京,五千人已是足够了。”

“长安至玉门关,一连千里,逾百城需通关查验,唯有急行军无人敢拦,一路坦途。这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邹云漆黑的眼眸映着他玉白的衣袍,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你布局多时,这便是最后的时机了吗?”

空劫单薄的僧袍在寒风中翻涌,许久,他点点头:

“飞鸟尽,良弓藏。陛下从前本想将我困守京中,收我兵权,留我一条性命。”

“可此番北匈南下劫掠,来势凶猛,给了我最后的机会。朝中这把火,烧得越旺越好。”

邹云明白过来,久久叹了一口气:

“群臣攻讦于你,这火烧得越旺,陛下就越是留不得你,只能遣你再往西域平叛……”他心中不是滋味,捞起一旁的酒盏豪饮一口。

自新帝登基伊始,国师为君王之刃,在朝中树敌无数,杀伐震慑,业障堆叠如山,积难重返,终有一日玉山倾覆。

这一朝决堤,也在他的谋算之中,要安排在最是合适的时机。

空劫薄韧的唇勾起,自嘲般一笑道:

“陛下贤明,利弊自有权衡,自会从善如流。朝中无人可用,只得再起用我。有此机会,我此去必要将她送回西域。”

“我已被收了宫牌,再入不了宫。若要将她从宫中送出,还需得你的禁军配合。”

邹云默默听着他的计划,暗自垂眸,晃了晃手中的酒坛。

望着眼前之人时,邹云素来沉毅的面容露出一丝哀恸,问道:

“你以自身为局,将她偷渡出宫,真是每一步都算到了。我敢问一句,此去西域,你我还有再见之日吗?”

“我此去,没有打算再回来。”空劫仰望繁星满目,神情淡然,极为平静地道:

“陛下既然放虎归山,必要永绝后患……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死在西域。”

死生之事,他说得轻描淡写,波澜不惊,甚至带有一份欣然,仿佛是谋算多年的棋局终于落下完美收官的一子。

邹云怔住,猛地擡臂饮一口酒,听出了他的抉择与诀别,终是开口,问了一个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

“就再也别无他法了吗?”

空劫摇了摇头,道:

“今冬岁寒,天灾人祸,西域万千生灵受冻馁之苦,岂能因我一人生死而避退。”

墨黑的天穹广阔无垠,而他的身姿孤寂清绝,一如沉沉浩夜。

邹云沉默,自知无言,只大口大口地饮酒。

空劫将几卷绢帛从怀袖中掏出,递予他道:

“我经略西域半生,已为之修史治疏。各国图志,人文地理,我皆已汇编成册,加以注解。若有后人来者,需得参考效法,利于生民,泽于百代。”

文稿为描金的藏经纸所作,字迹隽永,纸缘幽香,如同古老永恒的经卷,流芳百世。

而执笔之人,却要隐没在历史长河中,身前身后,所负皆是污秽骂名。

邹云郑重地接过,收好,忍不住问他道:

“法师半生修佛,半生杀伐,皆是为国为民。此去真的全无后悔?”

雪夜阒寂,更漏声不断。庭院里枝叶的积雪融化为露水,明澈通透,落于阶前。

空劫许久没有作声。匿于袍袖之下宽大的手掌攥着了一枚小小的绳结。

他眉目清明,眸间隐有幽光浮动,缓缓道:

“无怨无悔,唯有些许遗憾。”

五指收拢,将绳结握于手心,如珠似玉,视作珍宝。他敛眸,淡淡笑道:

“一切,留待来生罢。”

他此生杀孽深重,沉沦欲海,不达彼岸,必要再入轮回。

既有轮回,便还有机缘。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可来世之事,究竟太过渺茫,如何期待,如何应证?

这枚承载一线机缘的绳结,可否缠缚住他和她的因缘?

长夜寂寂无声,庭院雪地中,一人端坐阶前,一人仰卧饮酒。

邹云有几分醉意,心中酸涩难耐,忽而将酒坛递过去,道:

“法师有憾,我亦有憾。与法师相交多年,却不曾共饮一坛酒,如何算得上为友?今夜便与我共饮罢。我邹云这半生,也算舍命陪君子了。”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空劫难得笑了笑,接过了酒坛。

浊酒入口,掀起一股烧喉般的涩然。

经年以来,色戒、杀戒已尽破,酒戒又有何妨。

……

后来一夜,后宫中素来幽暗如牢的明霞宫亮起过几点星火。

守夜的内侍睡眼惺忪,望见似有一团团黑影掠过,只一眨眼,黑影便已消散不见,如若幻觉。

无人会接近这座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的明霞宫。

里面的女子即便如何艳绝后宫,即便曾经如何受帝王宠爱,此时不过一茍延残喘,整日趴窗望星的废妃。

内侍熄灭了宫灯,打了个哈欠,又倚门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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