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9章 望帝春心(1/2)
咱们蜀地有座山叫西山,山下有条江叫岷江,江边有块田垄,年年开满红艳艳的杜鹃花。老辈人说,那花儿红得古怪,像是血染过一般。这故事要从三千年前讲起——
那时节,咱们这儿还不叫蜀国,叫蜀山氏,山头各占一方,打来打去没个消停。直到有个年轻人叫杜宇的,领着族人从北边翻山越岭而来。杜宇生得虎背熊腰,却有一双能看透水脉的慧眼。他教大伙儿凿渠引水,把岷江的浑水变清流,浇灌出金灿灿的稻谷。
杜宇做了王,自称望帝,定都在郫邑。他有个怪癖:不爱住宫殿,偏要在田垄边搭个茅棚,白天跟农人一道插秧,晚上听蛙鸣虫唱。王后劝他:“你是帝王,该有帝王的体面。”望帝笑说:“帝王体面在民心,不在高墙。”
望帝治水有方,蜀地年年丰收。可有一年春天,岷江突然发了疯似的涨水,淹了七七四十九个村寨。望帝领着百姓日夜筑堤,那水却越涨越高,眼看要冲破最后一道防线。
这天深夜,望帝独自在江边察看水情,忽见上游漂来一物,在月光下泛着金光。近了一看,竟是口柏木棺材!棺材不沉不翻,直朝他漂来。望帝命人捞起,开棺一看,里面躺着个面色红润的男子,胸口微微起伏,竟是个活人!
那男子睁眼起身,自报家门:“我叫鳖灵,楚国人,因治水得罪权贵,被装棺抛江。多谢大王相救。”望帝见他谈吐不凡,便问治水之策。鳖灵指着岷江说:“此水非堵能治,需在上游开山泄洪,中游疏通河道,下游筑堰分水。”
望帝一拍大腿:“正是此理!”当即拜鳖灵为相,全权治水。
鳖灵果然了得,他不用人海战术,而是观星象、测地脉,找到三处关键隘口。第一处在灌口,需凿穿玉垒山;第二处在沱江分流处,需拓宽河道;第三处在平原腹地,需筑鱼嘴分水堰。最难的是玉垒山,山石坚硬如铁,凿了月余,进展缓慢。
这天,鳖灵登上玉垒山顶,忽然仰天长啸,声如龙吟。不多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劈中山脊,竟将山体劈开一道裂缝!百姓都说鳖灵是龙神转世。望帝听闻,心中却隐隐不安。
三年治水,大功告成。庆功宴上,鳖灵献上一幅《九州水道图》,指着中原说:“大王,蜀地虽丰,终是偏安。若开凿金牛道,连通中原,则蜀可图天下。”群臣闻言,热血沸腾。唯有望帝摇头:“治水为安民,开战则伤民。蜀地自给自足,何必逐鹿中原?”
自此,二人渐生嫌隙。鳖灵暗中结交将领,训练精兵;望帝则愈发亲近百姓,春耕秋收必亲临田垄。
这年开春,望帝照例巡视农事,走到西山脚下,见一老农蹲在田埂上抹泪。原来老农的儿子被征去修栈道,摔下山崖死了。望帝大怒,回宫质问鳖灵:“未得王命,何人敢征民夫?”鳖灵不慌不忙:“修筑道路,利国利民。些许伤亡,在所难免。”
望帝盯着鳖灵的眼睛,忽然觉得那张熟悉的面孔变得陌生。他想起三年前那口逆流而上的棺材,想起劈开玉垒山的雷电,想起鳖灵眼中偶尔闪过的金光。
当晚,望帝做了个怪梦:一只巨鳖从岷江爬出,化作人形,坐上了他的王座。醒来时,王后惊慌来报:“相国昨夜调兵入城,说是防备巴人来袭。”
望帝登上城楼,只见旌旗变换,守城将士皆已换作生面孔。他知道,时候到了。
次日朝会,鳖灵率文武百官跪请:“大王年事已高,宜颐养天年。臣愿代劳国事,保蜀国昌盛。”话音未落,殿外甲士林立。
望帝环视群臣,有的低头,有的侧目,竟无一人敢言。他忽然哈哈大笑:“好!好!寡人正想卸下重担,归隐西山。从今日起,你就是开明帝,这蜀国江山,托付与你了。”
满朝哗然。鳖灵也愣住,他备下了刀兵,却未料望帝如此痛快。
望帝当真说走就走,只带了三件东西:一顶斗笠、一把锄头、一包稻种。走出宫门时,百姓闻讯赶来,跪了一路。有个瞎眼老婆婆拉着望帝的衣袖哭:“大王,您走了,谁还关心我们小民的死活啊?”望帝扶起她,朗声对众人说:“我人虽走,心还在。往后每年春天,我必回来看顾庄稼。”
望帝上了西山,结庐而居。头一年春天,他站在山巅眺望,见郫邑城外大兴土木,宫殿巍峨,却不见田间有新渠。第二年春天,他见商队络绎不绝,蜀锦、井盐运往中原,回来时满载奇珍异宝,而农人赋税加重。第三年春天,他看见一队囚犯被押往矿山,其中竟有当年随他治水的老石匠。
望帝的心,像被杜鹃的刺扎了一般疼。
这天傍晚,茅屋外来了一人,竟是王后。她衣衫简朴,已无往日华贵。“大王,”她仍用旧称,“鳖灵要纳巴王公主为妃,定在下月十五。我来……是跟你道别。”
望帝默然许久,问:“百姓过得可好?”
王后泪如雨下:“赋税十倍于前,壮丁多征去修陵墓、凿金矿。去年沱江决堤,淹了三县,朝廷却说国库空虚,不肯赈济。他们都说……都说你若在,断不会如此。”
王后走后,望帝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第四天清晨,他拄着拐杖下山,径直走进郫邑王宫。守卫见是旧王,不敢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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