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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 寒誓既立,余烬为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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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明,北境的风已经起了。那风仿佛自极北冻原吹来,卷着碎冰与灰雪,从山脊间掠过,拍打着新筑的石城。城墙尚未干透,石灰的气息混着寒铁味,沉沉压在空气中,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宁凡披着玄黑朝服,立在高台尽头。风撕扯着他的袖角,他的发已被霜雾打湿,贴在鬓边,一动不动。台下是成百上千名火种议会的士卒与文官,他们跪伏在雪地上,盔甲半埋,脸色灰白。

新耕律令的铁令,就在今晨推行。自此之后,旧朝的税谷与贡税皆废,以油粮并秩,以火契为命。此乃天下百年未有之变。

远处传来铜鼓声。是北境守备的号令。苏浅浅缓步而来,白狐裘披肩,眉目冷寂。她自火光中穿出,脚下的雪未留痕,仿佛整个人是由雾气与光构成。

“你在逼众人立誓。”她的声音低低的,风一吹,几乎被掩去。

宁凡转过身,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得像极北封冰之下的铁石。“不立誓,火便散。若不立誓,他们心中的火,会先将自己烧尽。”

苏浅浅不语,只看着他手中那枚“余烬印”。那是以七炉之灰铸成的金印,象征火脉的继承。她记得那印曾属于姒族圣女,后来被焚于大祭,如今却又重现。

风愈大。鼓声愈急。

宁凡高声而呼,语声掷地:“自今日起,凡署此印者,皆为余烬之民。火不归族,火归人!若有违誓,天寒不熄!”

他将金印重重按入石台。火焰腾起,映红了所有人的脸。士卒们一齐叩首,那声“遵诏”在雪原回荡,化成一阵阵低沉的轰鸣。

苏浅浅的手却微微颤着。她看着那焰光中宁凡的侧影,忽觉陌生。那个曾在天火下与她共誓“守人不守火”的少年,如今竟是以火立国的人。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低声问,“你在用火焚心。你不怕,焚的是你自己?”

宁凡没有回答,只看着远处那片黑压压的林海。北境的寒潮正在逼近,地平线的那一抹暗蓝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我怕的,从不是火。”宁凡的声音淡淡,“我怕的是,没有人,能再信火。”

苏浅浅一怔,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卷起雪屑,映着天边初亮的一缕寒光。

天光将明未明之际,远处传来斥候的呼喊——“冰川崩裂!寒流入谷!”

那是北荒千年一遇的寒灾。火种议会初立之日,天降冰劫,仿佛是命运本身在拷问他们的誓言。

宁凡抬头望天,只见天幕上浮动着暗红色的极光,那光像血,也像火,在雪色中缓缓游走。

他低声道:“这便是天的应答。”

……

北境三重关在寒流中崩塌,河道结成厚冰,所有油井尽数冻结。炼油炉的火焰被风折断,只余黑烟滚滚。议会使者慌乱传令,命各处民兵点燃储油沟以融冰,但风势太猛,火焰一燃即灭,反被吹成漫天的灰烬。

苏浅浅走入营帐,褪去披风,手指被冻得通红。她抚开地图,沉声说:“若寒流再北移三里,整个火脉地势会断。”

宁凡未应,只垂目看着炉中那一点微火。那火被铜壁映成一圈圈深金色的晕光,像极他心中那一点不肯灭的信念。

“宁凡,”苏浅浅的声音冷了些,“火种不是誓言能护住的。它要的,是人心,不是余烬印。”

宁凡缓缓抬头,目光沉静而深。“那你告诉我,人心如何护?靠旧秩?靠血统?靠你那被祭的姒族神印?”

空气僵住。苏浅浅咬唇,眼底掠过痛色。

她忽然伸手,将那枚“余烬印”掷入火中。火焰剧烈一跳,随即吞没印玺,火光映在她眼底,像两道泪。

“那就由火自己决定,”她道,“若它真该存,就别让它怕烧。”

宁凡怔了许久,终于笑了一下。笑意淡,却冷。

“你这话,比我狠。”

风声呼啸。营帐被掀起一角,雪灌入火炉,火光骤灭。瞬息间,天地尽白。

……

三日后,北境雪停。天晴如镜。满地白光。

冰原之下,火油自裂缝溢出,与冰交融,形成奇异的晶层。那层晶,在日光下竟泛出淡红的光。远远看去,仿佛整片大地都在燃烧。

苏浅浅立于高台之上,眼神恍惚。她忽觉胸口那枚旧印灼热,血脉仿佛又被点燃。她明白,那并非火焰,而是人心的温度在回流。

宁凡立在她身侧,望着那一望无际的红冰海,声音低低:“火若能冻而不灭,也许我们,便还有救。”

苏浅浅看着他,眼神微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这场所谓“火种之变”,并非为了重燃文明,而是为了让人,在寒夜中学会如何自己生火。

风起,雪落。天光在两人之间折射成一道细细的金线,仿佛命运的分界,又仿佛新生的火脉。

那一线金光缓缓延展,最终没入地平线的尽头。

——寒誓既立,余烬为冠。火不死,人不息。

雪后初霁,天地一色。北境之上,风声停顿得出奇,连远山的雾都凝在半空。

火种议会的残部从雪中挖出被冻僵的木桩,重新竖起旗帜。那旗上烧过的痕迹仍在,边角焦黑,却依稀能看出那枚金焰徽的轮廓。

宁凡站在破城的西隅,看着工匠们用冰封的油脂修复裂缝。那些油在日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血在冰中流动。

“这城,会活。”宁凡喃喃。

他身后的沈羽拱手而立,眉上结霜,声音沉稳:“陛下,南线传讯。旧族三阁拒签余烬誓约,称北境所立为‘逆火’之统。”

宁凡微微一笑,指尖拨动披风上的冰霜。

“逆火?”他淡淡道,“他们不懂,火若不逆天,又怎能燃?”

沈羽躬身不语,只是目光中带着一丝难掩的忧虑。他跟随宁凡多年,熟知那笑意背后的狠意与孤寂。

风再次起。

远处传来孩童的哭声,一个裹着破布的妇人从雪地中奔来,怀中抱着一盏油灯。那灯微弱地亮着,火光在风中摇晃,几次几乎熄灭。

“这是……从坠炉镇带来的最后一盏。”妇人跪地,将灯高举过头,泪光交着雪光。

宁凡上前,亲手接过那盏灯。灯火极小,却稳稳不灭。

他看着那一点火,忽然闭上眼。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过往的所有火。

天祭、焚国、血契、荒原之誓。火一再毁灭,也一再重生。它燃烧人,也赦免人。

宁凡睁开眼,将灯放在城心石台上。

“以此为印,”他低声道,“凡余烬之民,皆可自燃其心火,无论血统,不论出身。火,不再为姓氏所控。”

沈羽一惊,急言道:“陛下,此令若出,宗室必乱!”

宁凡没有回头,只看着那一点火。火焰似乎因他的呼吸而跃动,像在回应。

“乱么?”他轻声道,“世上哪有不乱的火?”

苏浅浅自另一侧走来,眼神复杂。她听见那句话时,心口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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