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2/2)
客官,桃花酿马上就到了。小二追出来,那男子已经上了马车。小厮摇头叹息,便会动了马鞭。马车沿着青石板小路,一直往镇中心走去,此时,桃仙刚抱着小粉团从人群中走出。小厮迎面看见桃仙,像是见了鬼似地惊叫:主子,主子!!!他下马,拉开帘子,语无伦次,我看见师父了,师父。他说完不由分说地便追了出去,车内人却被那撕心裂肺的咳嗽折磨得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没错,这两人便是李德全与轩辕烈。这些年,为了寻找颜儿,轩辕烈走遍大江南北,奈何颜儿却真像是从这个人间消失了般。飘渺说,夭夜已死,他把自己所有的修为都给了颜儿,所以颜儿应该还活着,但却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夭夜给他吃的不老不死丹,只是让他不老不死而已,并没有清除他体内的毒,所以他依然被风漫雪舞的余毒折磨,痛不欲生。也许这便是夭夜要的结果。比被余毒折磨更痛苦的,便是他对颜儿的愧疚和思念。四年来,每晚他都做着同样的梦,颜儿和他们的孩子,惨死在他剑下。
不见了,可我真的看到了。李德全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脸委屈和失望。
烈笑道:都说朕魔怔了,我看你比我魔怔的还厉害。
李德全争辩道:主子,我真的见到师父了。我们不如在这呆几天,我肯定能再找到她。主子,万一,我说万一是她呢?
烈垂眸,神情无比黯然。他默默地摩挲着腰中的蝶形玉佩,这玉佩本是一对,他给颜儿一块,自己留了一块。如今他便跟这玉佩一样,形单影只。
我怕失望。是的,四年里,他失望的次数太多了,便成了惊弓之鸟。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之后,便剩下血淋淋的现实,他再也无法承受。
主子,最后一次。太后的病,太医说,熬不过四月。你若再找不回师父,便一定要立妃了。李德全的神情也是无比悲伤。这四年里,他过得也并不快乐。当初师父是如何惨烈地死在主子的剑下,主子是如何悲痛欲绝,他已经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再见到主子时,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种年少的锋芒便磨砺殆尽,他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一脸绝望,一身病痛,一如多年前的燚王爷。四年来,他从未见他再笑过。除了一个人去梓勿宫、千暖殿,便是没日没夜地在明泽殿批奏折。他经常听他夜里惊恐而绝望地大叫着师父的名字,醒来后便对灯长坐,一坐便是一夜。这种痛,李德全感同身受,却丝毫不能帮他分担。
烈被李德全说动了,便叹息道:你想留便留吧。
李德全这才开心地调转车头,往遇桃仙驶去。
大牛,把酒拉到库房去。新制的桃花酿已经送到客栈,沈傲煊一边嘱咐伙计,一边搬酒坛。桃仙见状便说道:相公从不许我做粗活,如今自己怎也搬酒坛?她笑问。傲煊戏谑道:为夫这叫历练。
桃仙怀中的小粉团便张着双手道:我也要搬,我也要搬--仙儿拗不过他,便放他下去了。小家伙像模像样的抱着酒坛,但酒坛却纹丝不动。
仙儿,你先进去。这里风大。傲煊诱哄娘子,不然这些客人都只顾看人,不买酒了。他戏谑道。仙儿脸一红,便低头进了内室。此时,烈的马车刚好到。
客官又回来了?刚好,桃花酿来了。店小二认得他们的马车。烈扶着李德全再次步入小客栈,却一眼看到了那个装模作样抱酒坛的小不点。小不点唇红齿白,可爱至极,更可爱的是他抱着酒坛的模样,于是烈一时竟被他逗得心情大好。
你看我做什么?小不点终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放弃了酒坛,走了过来。
烈笑道:我看你抱着酒坛很吃力吧。
小不点嘿嘿地笑了,他竟也不怕他,呼哧呼哧地爬上了他的膝盖,捧着他的脸看起来:你看我,我也要看你。他充满童稚的举动让人捧腹,烈真是爱得不得了。竟全身心地投入到与这小不点的对话中:那你看我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我娘亲好看。她眼睛比你大,嘴巴比你笑,还香香的。你是臭的。小不点满是嫌弃。臭?应该是药味吧。他长年服药,早已满身药味。
是吗?我有那么臭吗?烈竟笑了。
李德全激动无比,四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主子对一件事情产生如此兴趣。
小不点深吸一口气,便夸张地捂住了鼻子。沈傲煊见儿子爬在客人身上,赶紧过来制止。
辰儿你又胡闹。他一说,小粉团赶紧从烈的膝上滑下来,滚到爹的身边,爹爹,我要吃糖葫芦。
昨天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可以一直吃糖葫芦,否则就会变成糖葫芦。
烈默默地看着这对父子,心中的欢愉一点点沉静,最后凝结成一块冰。如果四年前他那一剑没有挥出,他和颜儿的孩子应该也有这么大了。李德全见他神情凝重,知道他又想到了不开心的事,便跟沈傲煊说:老板,你这孩子真是可爱极了,他叫什么名字,上学了没?
傲煊开心地回答:二位客观见笑了,这位是小犬,叫辰儿,辰儿还不叫叔叔好。
辰儿将一只脚并在另一只脚上,一手牵着爹爹,一手吮着手指。他看了看轩辕烈,叫了一声爹爹。
烈一怔,李德全也是一怔,沈傲煊脸都红了,低声道歉:孩子太小,只会叫爹爹。辰儿,不许乱叫。他瞪了辰儿一眼,辰儿便甩开他的手,又蹭到烈的跟前,我要吃糖葫芦。也许在小小的他眼中,这男子长得也蛮好看,看样子比爹有钱,何不套套近乎呢?!他握着烈的一根手指,用力往外拉。沈傲煊的脸都黑了,低斥:辰儿,不许无礼。要吃糖葫芦,爹带你去买。他伸手就想把儿子捞在怀里,谁知这小子忽然炸雷般哭起来。烈竟生出很多不忍,连连说:这位兄台,难得令公子垂青在下,我来这里本也是游玩,如果你不介意,我带他去便是。
李德全赶紧帮腔:老板你不用担心,我就在这里等他们。
沈傲煊看着哭得泪眼迷蒙的辰儿,不禁叹道:真是拿你没办法。那这位公子就有劳你了。
烈见他答应,便抱起辰儿就出去了。
李德全长长地松了口气。便趁机跟沈傲煊说起烈的事来。
老板,你不用担心。我家主人也是可怜人,四年前,他本也有个孩子,谁知病死了,他一直郁郁寡欢。今天见到辰儿,难得见他这样有心。还求老板不要介意。忘沈么跳。
沈傲煊对烈本也有些怀疑,如今听李德全这样说,也就释然了,很同情他。
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会满面愁容!他叹道。
却说烈抱着辰儿出了门,直奔镇中心。
辰儿,你为什么喜欢吃冰糖葫芦?身边从未出现过这么小的孩子,烈竟不知如何跟他相处。
辰儿将口水抹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淡定地说:因为好吃,难道你不喜欢吃?
烈摇头,他好像从不喜欢那种东西,倒是颜儿喜欢的。
爹--他含混不清地抓着他的脖子,料料(尿尿),料料--
但奈何烈对这种发音不清的幼儿语言,完全不懂。
辰儿,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他连续问了两遍后,辰儿便无比绝望地将一泡新鲜的童子尿撒得他全身都是。他才瞬间明白,原来他是要尿尿,果真啊,养娃还是需要一些经验啊。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满身水渍,再看看怀中小粉团,只见他正一脸嫌弃地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哈来(下来)--哈来他不满地大叫,爹笨蛋--笨蛋。
烈被他弄得手足无措,只能将他放下。周围早有几个大妈大婶围了过来,见烈生得英俊脱俗,华彩斐然,便抱着戏谑地心理过来搭讪:公子,第一次带孩子吧。你家娘子呢?
烈有些窘迫地看着她们,只得低声道:那个,他不是我儿子。
众女一脸嫌弃地说:你们这种男人,一出门就说自己单身什么的,其实就想找更年轻漂亮的。
烈百口莫辩,还是辰儿厉害。他牵着烈的手,十分霸气地踢起小短腿儿,大声道:坏蛋--七五我爹--
咦,这孩子都叫你爹,你竟然说他不是你儿子!误会又大了。
公子,我看你也挺不容易的,请个奶娘吧如何?
对不起各位,我想你们真的误会了。烈从容解释。但很明显辰儿没那么有耐心,他忽然暴躁地大叫:你们,滚开!这句话说得十分清晰,响亮,再不是那种含混不清的童音了。烈一怔,再看辰儿,只见他小脸通红,小拳头都握起来了,霸气十足。烈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孩子,很特别。
那些女人没被轩辕烈的解释说服,倒是被辰儿这一声炸雷给吓走了。
烈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辰儿见他的手从头上拿下来,握住,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执着地要吃糖葫芦。
烈便领着他穿过人群,直奔那一圈糖葫芦去了。
“我要十个——”好不容易逮到一只有钱“爹”,辰儿便狮子大开口。烈哭笑不得,柔声道:“辰儿,冰糖葫芦不可以多吃,娘没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