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渔舟夜探(2/2)
中间的主岛确实最大,岛上有建筑。不是寻常的农家屋舍,而是几处飞檐斗拱的楼阁,虽然看不真切,但规模不小。楼阁间有灯火,但不多,只有三四处窗户透出光亮。岛上似乎有巡逻的人影,沿着固定的路线移动。
左右两座小岛上则一片漆黑,没有灯火,但隐约可见简易的码头和栈桥。
“看主岛背面,”余老大提醒,“找燕子矶。”
陈砚秋移动千里眼,看向主岛北侧。那里果然是一处陡峭的崖壁,近乎垂直,崖壁上有不少裂缝和顽强的矮树。在崖壁中段,有一片颜色较深的区域,似乎是个凹陷。
“我看到一个凹陷,大概在崖壁中段偏左的位置。”陈砚秋低声道。
余老大接过千里眼看了看,点头:“就是那里,应该就是那个洞穴。我们运气不错,洞穴还在。”
小船继续悄悄靠近,最终停在一片芦苇丛后的阴影里,距离崖壁约三十丈。这个距离,划水声不易被岛上听见,而他们又能清楚观察崖壁情况。
“现在怎么办?”水生问。
“等。”余老大说,“等巡逻的人过去。我观察过,岛上巡逻的人每半个时辰绕岛一周。等下一批巡逻过去,我们就行动。”
四人静静等待。夜风吹过湖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远处若有若无的声响——似乎是人的说话声,但听不真切。
陈砚秋再次举起千里眼,仔细观察主岛上的建筑。那些楼阁建造得颇为考究,虽不及汴京官宦人家的府邸奢华,但在这湖心孤岛上,已属罕见。楼阁周围有庭院,种着树木,修着小径,俨然一处精心经营的别业。
忽然,主岛上一处楼阁的门开了,几个人走了出来。月光下,能看到他们都穿着深色长袍,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几人站在庭院中交谈,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举止从容,显然不是普通仆役。
交谈片刻后,几人分开,其中两人沿着小径向岛的另一侧走去,剩下的人则返回楼内。
“这些人……”陈砚秋喃喃道,“不像江湖人,也不像商贾。”
余老大也看到了:“倒像是读书人,或者……官老爷。”
正说着,一队巡逻的人从岛的另一侧转过来,共四人,手持棍棒,沿着岛岸缓步而行。他们走得很随意,不时交谈说笑,显然不认为会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待这队巡逻走过,消失在另一侧的树林后,余老大低声道:“就是现在。永福,准备钩索。”
余永福取出钩索,在手中掂了掂,又看了看距离和高度。他站起身,双脚稳稳站在船头,将绳索在手中盘了两圈,然后抡圆了用力抛出。
铁钩划出一道弧线,“咔”的一声轻响,准确地勾住了崖壁上一棵碗口粗的矮树。余永福用力拉了拉,确认牢固。
“我先上。”余永福说,“上去后固定绳索,你们再上。”
他双手抓住绳索,脚蹬崖壁,身手矫健地向上攀爬。不过片刻功夫,已爬到矮树处。他解下钩索,重新找了个更牢固的石缝勾住,又将绳索在树上绕了两圈打结,然后向下做了个手势。
“水生,上。”余老大说。
水生的动作同样敏捷,迅速攀上崖壁。接着是陈砚秋。他虽读书人出身,但这些年的奔波让他练就了不错的体魄。他抓住绳索,学着余永福的样子,脚蹬崖壁,一点点向上攀爬。崖壁湿滑,有好几次脚下打滑,全凭手臂力量稳住身形。手掌上的水泡磨破了,疼得钻心,但他咬牙坚持。
终于爬到矮树处,余永福伸手将他拉上去。接着余老大也攀了上来。
四人此刻位于崖壁中段一处狭窄的平台上。面前就是那个洞穴——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盖,拨开藤蔓,里面黑黢黢的,深约丈余,宽高各约五六尺,足够四五人容身。
“进去。”余老大率先钻入洞中,摸索一番,“安全,没有蛇虫。”
四人鱼贯而入。洞穴内干燥,有股淡淡的土腥味,但比想象中干净。洞口藤蔓垂下,既能隐蔽,又不完全遮挡视线——透过藤蔓缝隙,可以清楚看到主岛背面的情况,而岛上看过来,只会看到一片藤蔓。
“好地方。”陈砚秋赞道,“余老大,你二十年前怎么发现这里的?”
余老大嘿嘿一笑:“年轻时胆大,跟人打赌,看谁敢在这崖壁上掏鸟窝。我赢了,但也差点摔下去,慌乱中抓住了藤蔓,才发现后面有个洞。这事我没告诉几个人,连永福都是今天才知道。”
余永福也笑了:“堂哥你藏得真深。”
四人安顿下来。水生从怀中掏出干粮——几张烙饼,一些咸鱼干。大家分食,又喝了点水。一夜奔波,此刻终于能稍作喘息。
陈砚秋凑到洞口,透过藤蔓缝隙观察。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主岛上约三分之一的范围。那些楼阁在月光下轮廓清晰,其中一栋二层小楼的二楼窗户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人影,似乎有人在屋内走动。
“他们在干什么?”水生小声问。
“不知道。”陈砚秋摇头,“但肯定不是寻常的宴会雅集。你们看,那栋亮灯的楼,门窗紧闭,但有人影频繁走动,像是在商议什么重要事情。”
余老大也凑过来看:“需要我摸过去看看吗?我身手还行,应该能靠近些。”
陈砚秋想了想,摇头:“暂时不要。我们对岛上的防卫布局还不清楚,贸然靠近太危险。先在这里观察,摸清他们的活动规律。而且——”他指了指东方的天空,“天快亮了。白天行动更易暴露,我们就在这洞里潜伏一天,等入夜再说。”
余老大点头:“有道理。那大家轮流休息,两人值守,两人睡觉。我和永福先值守,陈先生和水生休息。两个时辰后轮换。”
陈砚秋确实累了,靠在洞壁上,闭上眼睛。洞内阴凉,但他心中却思绪翻腾。
终于成功潜入,找到了这个绝佳的观察点。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等待“墨池雅集”开始,等待那些人露出真面目。
那些人到底是谁?是“清流社”的核心成员吗?钱百万会不会在其中?他们每月月圆聚会,到底在谋划什么?
种种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疲惫最终压倒了思绪,陈砚秋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轻轻摇醒。余永福低声道:“陈先生,该换班了。天已经亮了。”
陈砚秋睁开眼,洞内已有微光。他凑到洞口,透过藤蔓向外看去。
晨曦中的太湖美得令人窒息。湖面铺着淡淡的晨雾,远处水天相接处泛起鱼肚白,渐渐染上金红。主岛在晨光中显出全貌——比昨夜看到的更大,岛上建筑错落有致,庭院里种着花草树木,小径铺着卵石,俨然一处精心打造的世外桃源。
但陈砚秋的目光很快被岛上的活动吸引。
天色刚亮,就有仆役模样的人开始忙碌。有人在打扫庭院,有人在厨房方向搬运食材,还有人在码头整理船只。一切都井然有序,显见这里常有人居住打理。
约莫辰时前后,岛上陆续有人起床活动。陈砚秋看到几个穿着儒生长袍的人从一栋楼中走出,在庭院中散步、交谈。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但从举止神态看,确实像是读书人。
“看那边。”水生忽然指向主岛东侧。
那里有一处用青砖围起来的方形池潭,池边立着石碑,池水在晨光下呈现深黑色——果然是墨池。此刻池边无人,但池水黝黑如墨,显然不是普通水池。
“那就是墨池。”陈砚秋低声道,“吴师爷说过,钱百万曾准备上好的徽墨、宣纸、湖笔,还有朱砂、雄黄、檀香,供‘墨池雅集’使用。看来这墨池就是他们举行仪式的核心所在。”
余老大皱眉:“读书人弄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做什么?”
“也许不只是读书人。”陈砚秋说,“也许是以读书人身份为掩护,行某些不可告人之事。”
整个白天,四人轮流观察、休息、进食。岛上的活动规律逐渐清晰:白天主要是仆役劳作,那些“读书人”多在楼内,偶尔出来散步;午后有两人乘小船离开,不知去向;傍晚时分,又有三艘船抵达,带来十几个人和一批货物。
最让陈砚秋注意的是傍晚抵达的那批人。虽然距离远看不清面容,但从举止气度看,绝非寻常人物。其中有几人被恭敬地迎入主楼,显然是重要客人。
“月圆之夜,就在今晚。”余老大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看这架势,今晚岛上必有大动静。”
陈砚秋点头:“我们做好准备。入夜后,若有机会,可以尝试靠近些观察。但记住,以安全为第一,宁可放弃,不可暴露。”
夜幕再次降临。这一次,是满月。
明月从湖面升起,银辉洒遍太湖,水面泛起粼粼波光。主岛上的灯火比昨夜多了许多,几乎所有楼阁都亮起了灯。尤其墨池周围,立起了数盏灯笼,将那片区域照得通明。
陈砚秋透过千里眼,紧紧盯着墨池方向。
亥时初,人影开始向墨池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