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暗流传递(2/2)
“他来江宁所为何事?”
“表面上是洽谈丝绸生意,但抵达后,已秘密会见了本地多位官员和豪绅,包括江宁府的通判、户曹参军周世荣,以及‘永昌绸缎庄’的东家钱百万。他们密谈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就在他们会面之后,官府对东林书院的监视明显加强了,前几日甚至以稽查‘谤书’为名,带走了一名学子问话,这很可能是一种警告,或者…是在寻找动手的借口。”
陈砚秋眉头紧锁,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急。“清流社”汴京总部的特使亲临,地方官员与豪绅密会,加强对东林书院的压力…这一连串的动作,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
“墨娘子在江宁,可能调动多少人手?”陈砚秋问道。他知道墨娘子的网络重在情报,武力并非强项。
苏承恩面露难色:“不瞒陈干办,江宁并非我们的根基之地,能动用的可靠人手不过十余人,且多以市井身份掩护,做些打探、传递消息尚可,若要硬碰硬…恐怕力有未逮。”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查到,‘清流社’在江宁有一处秘密据点,位于城南的‘寄畅园’,此园名义上是一位致仕官员的别业,实则经常举办各种私密聚会。那位汴京来的特使,抵达后也曾数次深夜前往。”
寄畅园…陈砚秋记下了这个名字。
“东林书院那边,我们是否要提醒沈山长?”苏承恩问道。
陈砚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要。沈山长性情刚直,若知此事背后有‘清流社’操纵,恐怕会立刻与洛鸿川等人摊牌,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或者激化矛盾,让事情更不可控。眼下…我们只能暗中留意,见机行事。”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明知危险临近,却难以阻止,甚至不能明言。这种在黑暗中摸索,与无形对手博弈的感觉,几乎令人窒息。
“陈干办,还有一事。”苏承恩似乎想起了什么,“您让留意的那位姓洛的士子,洛鸿川,我们查到,他并非江宁本地人氏,而是来自两浙路湖州。其家族本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丝商,数年前因不愿依附朱勔系统的收购官,被罗织罪名,家道中落。他本人也是因此才辗转来到东林书院求学。所以…他对朱勔一系和官商勾结,有着切齿之恨。”
陈砚秋恍然,原来如此。家仇国恨交织,难怪洛鸿川如此激愤,如此决绝。这更让他担心,这样的一个人,一旦认定某种道路,几乎是无法回头的。
又在室内商议了一些细节,主要是如何加强了对东林书院和“寄畅园”的监视,以及如何建立更稳妥的联系渠道后,陈砚秋起身告辞。
苏承恩将他送出内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精明书商的笑容,高声说道:“客官慢走,这徽墨若是用着好,下次再来!”
陈砚秋点点头,迈步走出“翰墨雅集”。门外,秦淮河上依旧画舫往来,笙歌隐隐,仿佛一切如常。但他知道,在这片繁华似锦的江南烟水之下,正有无数的暗流在汹涌碰撞,随时可能冲破水面,掀起滔天巨浪。
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脂粉香的空气,只觉得胸口更加憋闷。手中的情报如同烧红的炭块,烫得他心神不宁。他既担心东林书院那些书生的安危,又忧虑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会波及无辜,更警惕着“清流社”那隐藏在幕后的毒手。
下一步,该如何走?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河岸行走,思绪纷乱。或许,该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位汴京来的特使?或者,再去一趟东林书院,以更直接的方式提醒沈文渊?但无论哪种选择,都风险极大。
正思忖间,忽见前方一阵骚动,几名衙役押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的人沿着河岸走来,周围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被押之人似乎是个落第书生模样,一边挣扎一边嘶声哭喊:“…贪官污吏!堵塞贤路!我不服!不服啊!”
声音凄厉,在繁华的秦淮河畔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有人叹息,有人摇头,也有人面露讥讽。
“又是一个考疯了的…”
“唉,年年都有,想开点嘛…”
“怕是又欠了印子钱,没脸见人了吧…”
陈砚秋站在原地,看着那被拖拽远去的疯癫身影,又想起洛鸿川那决绝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
这江宁的科举,这江南的士林,表面文章做得再漂亮,内里早已是千疮百孔,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希望与理智。而东林书院,不过是这巨大脓疮上一个即将破裂的水泡。
他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必须做点什么,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他转身,快步向清溪馆走去,背影在熙攘的人流中,显得异常坚定而又孤独。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无法再置身事外,必须更深地踏入这江宁的浑水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