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方娃，备茶。请贵客上座。（2/2）

然而陈万里并没吭声。<\/p>

视线望了过去，这才发现——老头还在盯着展桌上的瓷碗发着呆。<\/p>

老爷子的背已经不直了，但这一刻，看着那件素色唐装的线条，却能凭空感觉到一股子挺拔。<\/p>

这地库的光线，全靠顶上的灯光提供。<\/p>

光线从上方洒落，在他花白的头发边缘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却让那站立不动的身影显得格外寂静。<\/p>

陈万里伸出手，指尖在距离碗沿一寸的地方停住了，没有触碰，只是虚虚地描摹着那弧线。他的手指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那是常年摩挲瓷器、过分爱惜以至于连触碰都小心翼翼留下的习惯，也是此刻心潮难以平息的泄露。<\/p>

眼眶，竟有些发红。<\/p>

“陈老头你……”凤鸣春话说到一半，停住了。<\/p>

他脸上的得意之色迅速褪去，换成了了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太了解这个老朋友了。<\/p>

他明白，陈万里的心情，这会儿肯定很复杂。<\/p>

岂止是复杂。<\/p>

正如凤鸣春所想，陈万里这会儿是真的百感交集。<\/p>

他是真心喜欢瓷器，就喜欢看着这么些物件儿，脆生生地摆在那儿，一动不动的。<\/p>

仿佛不是冷冰冰的器物，是能对上话的。<\/p>

这只“照殿红”，陈万里自已是真喜欢。<\/p>

他当年是从地摊上买的，价格很便宜，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亏不亏的说法。<\/p>

或者说，他寻真假，从最开始就和利益无关。<\/p>

这几十年，他找了很多专家上手看过。<\/p>

国内顶尖的、海外知名的，凤鸣春、马末都……各种各样的说法。<\/p>

但却没一个正式的结论。<\/p>

说实话，陈万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p>

他心底其实也觉得就是赝的。<\/p>

习惯了。<\/p>

赝的……也就赝的吧。<\/p>

他甚至在心底给自已搭好了台阶：就算它是后世仿的，能仿到这个程度，也是件难得的精品，留在手里，就当做一个念想。<\/p>

虽说对于一位瓷器收藏大家而言，喜欢一件赝品，是件传出去甚至有可能变成圈子里的笑料的事——圈子里的人，表面客客气气，背后什么话说不出来？<\/p>

“欸，那陈老头……活了大半辈子，还在幻想他那只‘照殿红’真能把殿照红呐……”<\/p>

“呵呵，碰运气买到一只鸡缸杯……真以为自已是收藏大家了，件件臻宝？做梦吧他！”<\/p>

“要我说啊，他就是痴心妄想！”<\/p>

……类似的腔调，从没人当着他的面说过。<\/p>

但想都不用想，暗地里，茶桌上，三两好友微醺之后，或者某些需要抬已贬人的场合，绝对少不了。<\/p>

他就是在妄想。<\/p>

只不过，他的这份妄想，早就被时间磨平了。<\/p>

凤老头、马末都……包括他自已在内，所有人的思维都被“真品唯一”这个铁律给框死了，在“真”与“后仿”之间打转，绞尽脑汁想找出工艺破绽。<\/p>

从来没人想过，跳出这个框，去审视那个拥有它的人——这就是仿品，但却是和珅自已仿出来的。<\/p>

这个角度平平无奇，但仔细一想，又太刁钻了。<\/p>

就像一把薄而利的刀，轻轻一划，就挑开了死结。<\/p>

陈万里盯着瓷碗瞧了半晌。<\/p>

最终，长长地吐了口气。<\/p>

仿佛要把胸中积压多年的某种无形之物一并呼出。<\/p>

他抬起头，转向陈默。<\/p>

“陈小友，”他的声音比先前更低沉些，却字字清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陈万里……陈家的朋友了。”<\/p>

说着，他转向儿子：“方娃，备茶。请贵客上座。”<\/p>

从始至终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完全没论及真假，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的陈默：“……”<\/p>

说实话，他挺懵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