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1)(2/2)
此时这个和尚正摔坐在后院墙边的泥地上,苦着一张脸揉着自己的膝盖,他见尼姑转头在收衣裳,气得说道:“你还顾着这些作甚?我摔得好疼啊。”
那尼姑闻言连忙也蹲下来,跪坐到他身旁的泥地上,仔细查看了起来:“伤到哪里了?可还好?”
“怎还能好?我好痛,快要痛死了。”他捶了捶自己的膝盖,眯着眼咬牙道,“若是摔断了腿,你我眼下就都要完了!”
两人这是知道被衙门的人追上门了,所以赶着跳窗逃跑。
咸毓收回视线,鄙夷地朝楚蔽嘀咕了一句:“要是真摔到骨头了,他还能敲膝敲得这么重?”
没想到他们又凑巧撞上了隔壁的逃跑现场,眼下这是暂时出不去马车了。
咸毓问一旁面色淡然的楚蔽:“你要看吗?”她可以把掀窗缝的位置让给他。
楚蔽摇头:“你看吧。”
他无甚兴趣,拿起一旁的彩扇替她扇了起来。
反正凑巧撞上了,咸毓就打算再继续看看。
她掀开一道窗帘缝隙,接着望出去。
那尼姑满脸担心地围在和尚的身边:“你还好吗?真若不成……我背你吧!”
那和尚两腿一蹬,直接坐在地上不起来了:“你真是异想天开,你怎能背得动我?”
那尼姑正想说试试再说,就被和尚打断了,他狠狠地说道:“一定是你师姐们报的官!他们好狠的心!从来就不想让你我好过!”
小尼姑听了这话之后,人更加的慌了,她颤着声,像是在自问自答似的:“我师姐她们?她们为何要报官?怎么会?”
她心中茫然又害怕,下意识地揪住和尚的衣裳问道:“方才门外的声响你也听到了吧?他们说山上出了命案!怎么回事?怎会生了这等事?”
咸毓合上窗帘,转过头来看向楚蔽。
虽然随意揣测别人的嫌疑也不好,但是她和楚蔽私底下简单聊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她轻声问道:“那个和尚会不会是凶手啊?”
比如说杀了尼姑庵里的人,瞒着小尼姑,然后带着她一起私奔了。
楚蔽在一旁坐如松,手法很稳地扇着彩扇,淡淡颔首道:“你猜得在理。”
咸毓被他一肯定,反倒对自己的推测没有信心了。
如果什么事都像是她相像得那么简单,那她就不是一条废柴咸鱼了。
这不,外面的和尚突然恼怒地说道:“你问我我怎知?你我近些日来皆是形影不离,我若涉嫌命案,你也别想逃脱干系!”
尼姑闻言低声道:“我……我只是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和尚擡眸看她:“我们这就跑啊!那些衙差摆明了想抓几个替死鬼罢了!你方才没听着吗?他们就是在胡乱抓人!只不过你我凑巧相携下山,他们便可以为命案安上几个在逃凶手了!我们千万不能被他们逮到,不然抓走之后,肯定会被判罪!他们口口声声的办案不过都是屁话,到时候有没有罪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赶紧的,快扶我起来,我们这就跑!”
尼姑依言从地上爬起来,哽咽地扶着他的胳膊,仍是担心地问道:“可我们越是跑,不就越是洗脱不了罪名吗?不如同差爷们见上一面,好好商量……”
“你真是想得天真!”和尚斥责道,“我方才说的话你没听着吗?他们瞎着眼当差!你我又本是不明不白地私逃下山,他们若是一直抓不到人,逮着你我交差不更好?而你我怎能与他们解释得清呢?”
尼姑都要被他说哭了,她长这么大,先前一直都只是住在庵里,从未遇到过大事,如今身边又没有师长护佑,一路以来都不过是咬牙坚持罢了,她哽咽地问道:“若是被他们抓着了,你我就完了吗?”
“你难不成还往好处想?”那和尚直言道,“你别忘了,你我都已经破戒了!你就算再回去,师门也不会要你了!这天下这般大,我们躲得远远的便是了,难不成你还念着庵里的安逸日子?再说了,你那庵中节律森严,不是吃斋就是念佛、日日功课,你也安逸不到哪儿去。不如下山还俗!等你我去了外地,用你的积蓄租上几间铺子,我东山再起做生意养你,日子肯定比日后好过!”
“可是……可是……”尼姑害怕地问道,“我的那些积蓄还留在房中呢……”
和尚只顾着戴好自己头上的帷帽,帷帽后檐是他粘在上面的假头发,他胡乱地撇开,急着说道:“先逃命要紧,等过几日再雇几个人来客栈取走箱笼背后的钱财便是了!”
“嗯。”六神无主的尼姑终于缓过来一些了。
两个人互相搀扶地往后院墙边走去。
看样子是在找方便的出路。
咸毓收回视线,盖上车帘。
她也不担心外面两人看上他们的马车、想不开来偷了马车跑路,因为她知道那两人的诉求是和他们一样的,都是不想惹事,只想低调地跑路。
咸毓叹了一口气,回头看见楚蔽还在扇着扇子,她一把夺了下来,轻声问道:“你不会喊手酸吗?”
她关心他。
楚蔽摇头:“还未酸。”
那咸毓也不让他扇了,她接替过来,一边朝两人中间扇着风,一边好奇地问道:“你说他们接下来能够逃脱吗?”
楚蔽看了她一眼。
她都不担心他们自己会不会一路顺利,倒是先关心起旁人来了。
他给了一个冷漠的回复:“那二人若是逃出生天,那是当差的人没本事。”
咸毓扇风的手一顿。其实他说得也没错。
而刚才她可能潜意识地拿自己的情况和他们类比了。但等到他这么一说之后,她还是反应过来了两对人的区别。
比起她和楚蔽两人在皇宫中可有可无的角色,那个小尼姑看样子之前挺受师长宠爱的,而那和尚在之前追人的时候应该也闹得整个山头出家人里圈子里人尽皆知的地步。所以这两人跑路起来,其实显眼多了。
外头的两个人淅淅索索地找了一会儿,好像真给他们找到了一个狗洞,两人不一会儿就逃出了客栈的后院。
咸毓和楚蔽又等了片刻,然后出了马车。
“我和你一起去厨房点菜吧?”咸毓说道。
他们今天晚上吃一顿饱的,明天起早些,早点出发赶路。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声商量着明早的计划。
“对了,方才的事我们还是当做没发生对吧?”咸毓问道。
她其实有点摸不清楚蔽对隔壁两人的看法。
但咸毓觉得她在心中下意识地拿自己与隔壁比较的时候,难道他不会吗?
楚蔽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似的,轻声回道:“我自然不会乱说旁人之事,等明日出城之后,你我便与这城中的一切无关了。”
他这么说,看来他也没有多想什么。咸毓顿时也轻松了起来,两人去了厨房点了自己想吃的菜。
夕阳西下。
客栈掌柜果然觉得有些对贵客怠慢不周,等到晚上饭点的时候,天字一号房内送过来的吃食比咸毓点的还多上了几道菜。
咸毓悄悄打量了来送菜的小二,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
等到房门关上之后,楚蔽走到桌旁问道:“你又在在意旁人的去留。”
咸毓眨了眨眼。
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确实好奇那个出了错事的小二会不会被客栈掌柜辞退。每一个打工人都不容易,不是什么简单的数字统计就可以代替的。
楚蔽虽不知她今日为何多思虑,但也安慰道:“我方才在客栈见到他了。在跑堂。”
“真的吗?”咸毓问道。
今日客人愿意出来堂食的不多,她方才上楼时都没注意。
楚蔽言尽于此,将筷子递给了她。
自从出了京城之后,这是咸毓首次吃到一顿不错的菜色,她食欲大开,先是毫不客气地猛吃了好几口,擡起头来一看时才奇怪地说道:“你别让着我呀。”
楚蔽摇头:“你先吃。”
他吃得着实很慢,真的很像是在让她多吃几口的样子。
咸毓不懂,但还是听话先吃了起来。
等到她把几道菜都尝了一遍之后,房门外突然又想起了喧哗之声,接着他们的房门又被人在外头敲响了起来。
砰砰砰!
砰砰砰砰!
咸毓惊讶地皱起眉头,拿着筷子的手也停顿了下来。
这回外面的拍门声比下午那会都要响亮,听得出来肯定又是衙差才会敲得这么重。
“怎么又来了?”咸毓疑惑道。
楚蔽起身,主动过去开门。
咸毓下意识跟着起身,想同他一起过去。
但当她站起来看见他走过去的背影的一瞬间,她低头看见一旁他位置前的碗中稀少的菜,她突然反应了过来——
他刚才一直让着她吃……是因为他可能猜测到了衙差们或许又会来打搅?所以才让她抓紧时间多吃一些的。
打开房门之后,果然是几个又过来的衙差。看他们衣裳上的灰尘,看样子是灭完火后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抓紧时间过来抓人了。
而这回他们也算是事前分析了一遍,叫了掌柜陪同带路,一间一间地敲门问话。
此时一众衙门并排一连敲了一走廊的房门,在楚蔽打开房门、咸毓赶上来时的那一刻,隔壁久久不打开的房门被一名衙差一脚踹开,接着另一个衙差拔刀冲了进去。
刚走到房门口的咸毓见了后,和楚蔽相视一眼。
看来要被这些衙差们查到了?
门外的一名衙差揪着掌柜问道:“你不是说这间也住了两人吗?人呢?”
掌柜连连点头。他身旁的账房先生颤颤巍巍地拿着账簿帮忙回道:“是是是!”
的确记着住了两人,但眼下……人呢?
几个衙差接二连三地冲了进去,后头也有几个又惊又好奇的其他房客跟着走近来围观。
咸毓和楚蔽顿时默契地倒退两步,关上了房门。
人多了他们还是避着些为好,少被人看见。
可是事情不遂他们的愿,才走回桌旁,他们刚关上没多久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外面的衙差把木门敲得砰砰作响:“出来!还没问你们话呢。”
咸毓没想到自己还真不能继续安心吃饭了。
打开门后,几个衙差面色严肃地问道:“隔壁房住了何人,你二人可知?”
楚蔽平静地回道:“不知。”
咸毓的面色也没有露怯,该演的演技她当然不会掉线,神色十分自然。
“是么?”那衙差却狐疑地问道,“你二人也住了一日了,从未同隔壁房的人打过照面?”
咸毓状似不知地问了一句:“隔壁房里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衙差却不回她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小二说,方才看见你二人去了后院。”
咸毓点头:“怎么了?”
接着就有去而复返的衙差跑上来与同僚接头,低声细语交谈到,他们在后院找到了脚印踪迹。
几个衙差合计之后,便擡起头来问道:“你二人若是包庇了逃犯,该当何罪?”
咸毓立即说道:“原来隔壁是逃犯啊?”她连忙看向掌柜,“我们与隔壁从不认识,掌柜你们开门做生意的总能看得出来吧?”
客栈掌柜此时的脸色有些灰败,他先前努力维持客栈的名声,没相当解除了天字一号房的嫌疑还没过多久,逃犯却还真住在他家的天子二号房中!看来他今岁是流年不利,惹上祸事了。
掌柜擦了擦额上冷热交替的汗水,打起精神来,上前帮着说道:“是啊差爷,这两家房的客人来的时候也是一前一后毫无干系,二位客人真当不知隔壁住的是何人。”
退一万步而言,他也不愿意将自己手底下最贵的一间房的名声给搞臭了。
衙差们忙了大半日了,心中满是不耐烦。哥几个合计好后,兵分两路,大半的人都赶下楼去了,要寻着后院的足迹捉拿逃犯。剩下的几个人甩了甩手上的铁链,凶狠地说道:“今儿你二人必须往衙门走一趟了。”
这一点都不是咸毓和楚蔽所希望的。
咸毓争取着最后的大事化小,她认真说道:“几位放心,我们真当不认识隔壁房的人。”
可她解释的话对于衙差而言无足轻重。他们办差事的,但凡找到了一丝线索,必然不愿放过。眼前二人正巧去过后院,行迹可疑,辩解的话也不如等到带到衙门后再听他们说。
“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短短不到半天,咸毓和楚蔽再次遇到了这种僵局。
咸毓沉下心来,挨着楚蔽站在门内,也是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也不能强烈反抗起来,看来只能跟着衙差走一趟了。
“手伸出来。”两个衙差上来要绑他们的手。
楚蔽皱眉问道:“非要如此么?”
他不愿身旁的人遭罪。
也不知她方才吃饱了没。
“你当这是儿戏吗?”几个衙差本就没有好脾气,说着就严厉地上前两步,打算来硬的。
咸毓拉住楚蔽的胳膊,她看了一眼四周围上来的看客越来越多,看来他两现在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去衙门走上一趟了。
就在这时——
声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喊声:“慢着!”
众人转头一看,不远处的楼梯上忽然又走上了了一队身影。
打前头的是个娇俏的妙龄女子,咸毓正看着有点儿眼熟,来人已经边走边扬声说道:“你们放了他!”
几个衙差此时的面上变得不怎么好看了,皆是脱口而出:“赵十三娘?”
咸毓忍不住快速地问了一嘴身边的楚蔽:“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她呀?”
楚蔽一点儿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时冷着脸不说话。
咸毓以为他也不知道,接着也不继续想了。
这时,赵十三娘走上前来,率先问道:“你们干什么呢?”
几个衙差竟然有些无奈地回道:“办差呢,赵十三娘你难道没看到?”
咸毓看得啧啧称奇,又十分好奇。正巧客栈掌柜被挤到了门框边,于是她凑过去小声提问道:“这赵十三娘是什么来头?”
掌柜汗颜:“贵客您有所不知,这赵家是城中首富,赵十三娘乃家中老幺,从小受宠……”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咸毓已经被楚蔽拉回来,然后错过了掌柜的最后半句。
不过掌柜像是料想到了什么,也不急着补上最后一句 。接着果不其然,他见那赵十三娘站在不远处对衙差说道——
“那你们走吧。”
几个衙差到底是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