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赘婿·(2/2)
耳房一侧有脚步声,过一会儿谷雨近前回话,“夫人,水好了。”
庆脆脆示意她下去歇着吧,之后不用伺候了。
夫妻共浴的时候免不了吃了一顿‘教训’。
她还委屈呢,“那你说孔家是什么意思?不惦记你,难不成是惦记你那虎头儿子?”
身后人动作一停。
水声荡漾没了,旖旎也散了,二人僵着没响动。
庆脆脆难以置信,“...不会吧?”
——
“哎哟,这事儿怎么是开玩笑呢?”
孔二夫人严氏笑呵呵地接话道,“你瞧瞧你家大郎多欢实,我心眼里喜欢,老太太瞧着也乐呵。这不,我今儿把我儿也引来了。就是为了两人凑个眼熟。”
庆脆脆嘴角抽搐,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她视线落在严氏身边那张小包子脸上。
小姑娘今儿被装扮得格外喜庆,扎了两个小包包,红绸带系着彩蝶缨结,眉心贴着花瓣钿,手里攥着一小牙桃子啃着。
出门前,她娘说是要带她来看小弟弟的。
问她喜不喜欢?
她奶气地说喜欢。
因为爹爹时常抱着她叹气,或是要是有个小弟弟就好了。
可惜年纪小,到人家里没半刻钟,便盯上了盘子里的白果肉。
她刚长牙,最喜欢啃硬的东西,可是家里说会崩着牙牙,不让她吃。
庆脆脆看她专注的样子,心里也喜欢。
可是,“二夫人,您这不是为难我吗?虎头连一周岁都没到,怎么就好说成别人家的赘婿?”
严氏却道:“我知道您的想法。是王家二房还没个顶门户的,现今就一只单苗苗。指着虎头延续香火。”
虽然不是这个想法,但是好像也是很好的借口呢。
“您说得是。”庆脆脆道。
“可你年轻。这一胎生了,养身子几年,能再生,未必不会再有个男孩。”
要说接下来的话,严氏觉得面上无光,“可我年岁大了,生这孩子的时候不顺畅,大夫说以后怕是再不能有了。”
小孩子一无所觉,并不知道大人此时的谈论能决定她十来年后的未来。
睁着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娘。
严氏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看向庆脆脆,“上回说了孔老太爷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庆脆脆点头。
“这人呀,就看不得笑话。”
严氏惨然一笑,“我当时觉得老太太可怜,却不想今儿这祸事也要轮到我头上。我膝下没男丁,二房便没有延续香火的。二老爷是不肯纳妾,可老夫人做主就不好推辞了。”
“老夫人说了,要么两个闺女招赘婿,要么纳妾。我没法子了呀。”
严氏在人前一贯是要脸的性子,何曾如现下一般狼狈流泪?
怪道先前要将婆子丫头遣下去。
庆脆脆招呼她跟前的小丫头到跟前,从攒盒里拿了一枚坚果仁饼子给她磨牙。
一直等到严氏平复下来,才道:“夫人怎么会选上我家虎头呢?”
严氏解释:“一是老太太心上有您一点位置,有了虎头,她老人家爱屋及乌,不会苛待了。二是,你的性子我喜欢,是个豁达通透的人,想来孩子养不歪。”
有些话没说尽。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觉得王二家的是这世上少数能懂她的人。
街面上对王二夫人传得最多的便是她娘家的事情。
庆家那姓胡的小妾,之前曾是他家邻寡,进门就大肚子,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听说当时是王二夫人给做主将胡寡妇迎进门的。
严氏见过王二夫人的娘,那是个小台面的夫人,想必立不住才求到出嫁闺女跟前。
她眼下的情景和庆家夫人一般无二。
王二夫人应该是最能理解她的人。
庆脆脆确实懂她的可怜。
可她再可怜也不能在亲儿子连话都不会说的时候送去做上门女婿的。
她心里在斟酌言辞如何拒绝,“那夫人您的大闺女呢?也要招赘?”
严氏摇头,“大丫头说定要和我娘家姐姐的长子做媳妇了。是早些年定好的事情,不可再更改。”
庆脆脆半晌无语。
她稀里糊涂的脑子终于翻出一点清醒:严氏这不是为了自己,将亲生闺女推出来挡事儿的嘛。
想明白也傻眼了。
屋中静了许久。
庆脆脆只好推给丈夫,“这么大的事情,我不敢轻易做主。等我当家的回来,我与他商议一番。”
谁人不知王家二房是夫人做主。
那王麻子老爷是个银枪镴枪头,不顶事。
她只觉这是被拒绝了,还想挽回,“若是夫人有为难处,不妨说出来,你我可先商议。”
“孩子还小,我是觉得过早说定有些仓促。须知孩子心性难定,若是将来两个孩子各有所属,却被迫困在一块生活,岂不是结成怨偶?”
严氏大吃一惊,“您怎么会这样说?儿女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不然,便是私相授受。若是说定了,往后我家桃子必然是要事事以你家虎头为先,从此心间只他一个。”
她还举了一个例子,“便如你同王二老爷的亲事,不也是长辈说定的肚里亲嘛?”
听说为了这一遭,连去县太爷后院做姨娘都拒绝了呢。
这也是她看得起对方的一个原因。
庆脆脆:“......”
就是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自己逼住了。
她只好随口扯出别的解释。
终究还是要夫妻两个点头才算。
严氏说了这半天,喝茶时候将自己急迫心绪收敛住,又恢复往日那种沉定掌家的稳重。
“此事对我们两家都好。若是将来虎头进学,读书一道他大伯必然是要帮衬的。再者说了,王家在外生意,若是有个县太爷的亲家,能便利省事不少呢。”
早前是以情动人,眼下就是在许利了。
庆脆脆也不说不好,同她应和了几句。
该说的说了,严氏也不久留,拉着已经啃了三块瓜的桃子闺女告辞了。
上夜,王二麻子听了妻子的话,愣过之后,哈哈笑出声。
“那日就说是咱儿子的功劳,您还不信。”
他怀里抱着肉嘟嘟的胖小子,大手小心地护在儿子软绵绵的身上,带着娃看屋子里的各种稀奇。
“儿子呀,你比你爹厉害,这么小就有媳妇喽。”
庆脆脆看不得他幸灾乐祸的样子,随手攥了闺女的小布鞋扔出去,“屁话。赘婿是什么好事不成,咱家是没吃没喝了,要用儿子换那些虚的。”
她莫名觉得委屈,说起来,还是觉得自己和孩子被人家顶上门来欺负了。
瞧这做爹做丈夫的,还嬉皮笑脸。
王二麻子大手一揽,那只粉嘟嘟的小布鞋就回到了手上,他凑在鼻子底下闻闻。
再喜欢闺女都有些受不了这尿味,“妞妞是不是上火了,这尿味道我闻着不对劲。”
这语气一看就是常闻。
庆脆脆将闺女抱起,换下来的尿布扔在一旁的篓子里。
又是脱裤子又是换尿布,小丫头还睡着,小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是不是梦到吃东西了,小嘴巴还吧嗒呢。
“两个小崽吃我奶水,许是受了我影响吧。这几天便开始喂牛乳吧,慢慢也该适应着断奶了。”
她重新扯回话题,“总之我是不愿意。你明儿去孔家寻孔二老爷说明白。”
王二麻子呲起大白牙,“你又欺负我。我咋说,拉着孔二爷一哭二闹三上吊?”
想起来就觉得好笑,“我给你出个点子。你不是觉得虎头长大了不喜欢...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桃子。”
“哦,要是虎头不喜欢桃子,不得已成亲,日子不好过嘛。你就跟严夫人说,能成亲是好事,咱家也愿意,但是事无绝对,万一孩子长大走歪呢,你主要说咱们家虎头走歪。
你就说咱们肯定是信孔家家风的,但是生怕委屈了小桃子的幸福,若是将来咱们孩子是个好的,心思纯正的人,桃子也愿意,二话不说,成亲!”
这话一方面将事情推回去,另一边还捧了人家的面子。
彼此都好看。
庆脆脆也觉得有道理,但是还有一点,“那赘婿呢?到时候虎头就不是咱王家的子嗣了。你也愿意?”
王二麻子想得很开,“那不是还远着呢嘛。我是想着孩子小,什么都不懂,万一将来人家还就愿意做赘婿呢?等他长大懂事,懂得担当,我由他自己选。”
怀里的虎头看着他爹低头了,咕哒冒了个鼻涕泡。
另一侧榻上的妹妹也睁开小眼睛,认出看着自己的是香香娘,哼哼一声。
“这不是,他家能招赘,我也给咱家妞妞招赘不就成了。”
刚正经一下,又胡说。
庆脆脆嗔他一眼,将闺女搂着怀中,和丈夫同样姿势,在不大的堂中来回走动哄孩子。
爹娘怀中的虎头和长生妞,偶尔对视,就要呜哇哇叫唤着。
于是屋中很快响起——
“哥哥”
“妹妹”
“哥哥,饿了没?”
“妹妹,渴了没?”
爹娘的怪声怪气中,无齿孩童欢快的声音配合着。
而让庆脆脆此时担心的大儿子虎头不负他爹的随口一言——
刚到六岁,手里握着一把小木刀,满头大汗地从街面上玩闹回来,对着正在扶三弟学走路的娘大声宣告:“娘,我要当桃子的赘婿!你要是不允,我就跪下来求你!”
教闺女写字的爹笑得肩膀直抖。
庆脆脆:“......那你去跪着吧。”
虎头:“三叔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把我小金库的钥匙还给我。我去拿一片金叶子来。”
三叶子:“......”
他真的不是这么教的。
此乃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