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圣心(2/2)
昨日离宫时,皇帝与留候先后交代凌蓦迦,今天要召三公九卿大员在宣室殿商议大事,需他亲自执笔,从旁书记。
是以,凌蓦迦入宫后,只到尚书台应了个卯,便抱着大堆竹简进了宣室殿面圣。
皇帝已是两鬓如霜,没等他跪拜念完万岁,就擡手叫了免礼,目光一直追随他到书案前,看他将竹简一卷卷摞整齐,开始添水磨墨的时候,忽然开口:“凌卿在孤身边侍奉,为何从不替你父兄求情?”
凌蓦迦手里的墨锭立刻被殿中伺候的小黄门接住。
他起身往殿中,要跪拜,却再次被皇帝拦下。
凌蓦迦于是低头弓背,微垂眼眸。
“陛下叫臣说,臣不敢不说。子不言父过,并非是臣的父亲无过;在太子殿下起意召梁王世子入宫时,臣的父亲作为辅臣,未能尽劝谏之责,事后也不曾将此事上书给陛下,致使梁王世子入长安行乱事。这本就是他的过失,臣不敢求情。”
“倒是臣的兄长……”
凌蓦迦提袍拜倒:“不敢欺瞒陛下,兄长入廷尉狱前,臣曾与他促膝长谈。那时他已悔的捶胸顿足,说起自己曾三次上书给少傅刘大人,皆被其搁置;为此,刘大人还特地将他调离太子殿下身边,直至事发,眼看着他也要被捉拿,都未寻到机会参见殿下。”
“陛下,臣的兄长既然上过劝谏书,想必刘大人府上是能寻到他笔墨的。只苦于他位卑言轻,为人太过拙直,行事也不知道变通,这才贻误了时机。陛下下令关他,对他用刑,都是他应得该受的,只求陛下能格外留情,饶他一条性命。”
“前两日,家中老媪还来报,说长嫂日日以泪洗面,或恐要添一笔开支,得给幼侄请乳母进府。”
宣室殿中一片寂静。
一旁伺候的黄门悄悄擡目,见皇帝眉头微索,满面黯然,生怕凌蓦迦的三两句再勾起尊者的伤心事。
于是,急声制止:“凌大人快别说了,陛下圣断,自不会冤枉了忠臣。”
凌蓦迦垂首敛目,不做辩解。
仿若他真的没明白皇帝的意图,而是自己冒失说错了话,便要下拜请罪。
又再一次被皇帝制止。
“此事,孤已知晓了。若廷尉府查实你兄长确实向太子少傅上过书,孤自会赦免他的罪。”
凌蓦迦面上一喜,郑重拜谢了圣恩。
这才又回到大殿用于书记的角落。
众臣拜见,宣室殿内好一番争论吵闹。言太子过失者有之;言诸侯王狼子野心者有之;动议该尽快确立皇储人选者更有之。皇帝在这沸反盈天的争论与辩驳中,气的摔了两卷竹简,砸了一方砚台。最终只下旨,令羽林卫统领以全副仪仗迎太子回朝,其余诸事,皆等太子葬仪后再议。
宣室殿议事的结论如插上了翅膀的飞鸟,还不到太阳落山,就已在城中时刻关注洞悉上意的各世家高官圈子里传了个遍。
戚经赋端坐正厅,满身冷寒。
鹰隼般锐利的眸子,落在凌蓦迦身上,下一刻,厚重沉手的石砚便朝他砸了过去。
“我荐你到陛下身边,是为大事筹谋,不是叫你救凌蓦尧的命。”
“凌瑾缨,你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被如此无礼又轻辱的对待,凌蓦迦面上却未见半分变化。
他整理了身上的轻袍缓带,敛衽躬身,亲自捡了那方差点砸到他脑袋上的石砚,不慌不忙重送到戚经赋案几前。
“陛下既有此问,可见心中恻隐已起。为人臣者自当疏解陛下心怀,怎能赶着去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