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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吹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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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试探着将左腿往后挪,抵住凌蓦迦膝盖,逼着他稍稍往后撤身,这才急忙将手撑在面前的青砖墙上,获得些许自由的空隙。

她深吸口气。

尽量不使自己声音听起来紧绷异常,缓了缓,才笑出声:“我也算在你身边伺候数月,却不知道,你力气竟然这样大。”

“也从不知晓,你口中只是负责饮食起居的普通小厮,竟是个世间难寻的箭术高手。”

“凌蓦迦,你骗我。”

以前在凌府,李执瑾时常与凌蓦迦待在一起,他从来都是温柔待她。

愿意听她的叮嘱;愿意指点她如何用不同态度对待家中不同人;他总是轻声细语和她说话,从不在她面前露出半点异色。

若非大街上传言,叫李执瑾知道了他身边那个叫矩瑟的小厮,是个能百步之外一箭射杀领兵将军的箭术高手,她都不会想到,过去那些令她心暖,又不断生出涟漪波澜的温柔相待,竟只是他伪装出来的假面。

“我没有骗你,我没骗你。七娘,我怎么会骗你呢?”

“我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并不知道那一日你会出现在朱虚侯府,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也别不见我,我真的害怕。”

李执瑾想笑。

却笑不出来。

她因感念凌蓦迦不惜卖身为奴,也要在凌驿淮手中保住她性命,而委身到凌家为奴。从初雪之日,到岁终之月,那么长时间,她根本不相信凌蓦迦会找不到机会,对她据实已告。

她心里清楚的很,凌蓦迦就是在怪她。

“听到街上传言后,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你为何要那般哄骗我。”

“其实,那日在诏狱门口,你是真的不想让我救凌大人;而并非是我自以为的你在用言语宽慰我,不忍我为难。”

“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身后凌蓦迦的身体瞬间紧绷僵硬。

接着,李执瑾耳边就传来了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他数次吸气,听起来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李执瑾再也忍不住。

眼眶瞬间通红,鼻尖也隐隐发涩。

她紧压着颤抖的语调,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缓和。

“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你放心,就算我身陷囹圄,被严刑拷打,我也绝不会透露与你有关的半个字。”

果然。

凌蓦迦原本强硬制住她,紧勒在她腰上的手臂,不自主间松了一瞬。

李执瑾心下怆然,泪珠即刻滑落,却紧抿双唇,强迫着不使自己发出哽咽声音。

“作为交换条件……”

她深深喘息,努力平复情绪:“你将我的身契还给我。”

“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半点关系。若你事败,我不落井下石;而你事成,也绝不可借机打压对付我。你我之间,一切归零。”

“不。”

凌蓦迦声音能力,几乎是压着李执瑾嗓音的尾调,刹那压进她耳中。

“七娘,除了朱虚侯府之事,我与你说过的其他所有话,都出自真心。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待了却此事,我便再也不瞒着你任何事。你信我,我是真心爱慕心悦于你,即便为你丢失自己的性命,我也甘之如饴。你不能不理我,也不能不见我,更不能与我撇清关系。”

“我不许你这么做。”

凌蓦迦勒在李执瑾腰上的手重新收紧。

又一次箍的她肋骨生疼。

李执瑾再次被他摁到了青砖墙面上,失去方才好不容易抢到的一点点自由空隙。

她再也收不住情绪,眼泪扑簌簌滑落。

眼看着不远处灯饰上烛光点点,在她的泪水中开出星星点点的花。

就在这如幻似真,若远若近的水雾朦胧之中,李执瑾终于看到了从面具摊前匆匆经过,焦急寻找她的护卫;渐渐的,也听到了陈白安与华容在街道上呼唤她的声音。

她想应一声。

想让他们来救救她。

结果还未发出声音,嗓子里就先梗了一下。

也正是这一下,叫她身后的凌蓦迦瞬间警觉,再次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唇。

她强忍着腰侧肋骨疼痛,强忍着呼吸不畅带来的窒息感觉,拼命挣扎。

换来的却是他收的越来越紧的禁锢。

李执瑾终于忍无可忍,她猛地启唇,在凌蓦迦没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咬住了他的虎口,将尖利的牙齿刺入他皮肉之中,任由血腥味冲刺进她的口腔鼻腔,顺着她的唇他的手,滴落在尘埃之中。

凌蓦迦呼吸一重,手瞬间松开。

李执瑾则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挣扎着转身,用尽浑身力气狠狠在凌蓦迦身上推了一把,将他推的趔趄着后退数步。

她以为她能逃脱。

却在下一秒,被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来的水木二人,拦住去路。

李执瑾心中悲切。

她怎么早没看出,凌蓦迦是这样人。明明他才刚刚说过,不对她说假话,结果,却在说这样话的时候,也不忘提防着她。

她泪水潺潺,回过头去望凌蓦迦。

他还是那样轻逸俊朗,是个松风水月的世家公子,好像过往十数年一直沉浸在书卷之中,长成了世人眼中心中最最儒雅的翩翩公子;就连他的眼神,也依旧如初见时那样,叫李执瑾以为那是澄澈,是渊清。

可他的行事,却与他展露在世人眼中的表象,相去甚远。

或者可以说南辕北辙。

“凌蓦迦。”

“你应该清楚,当日朱虚侯府事发前,只有我与白安在三公主照应下提前离府。若陛下彻查,定不会漏过这一点,我与白安也一定会进廷尉府受审,说不得还得被关上两日。”

“我想你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强迫于我,否则,我不能保证自己在公堂上会说出什么样的话,会不会拖你下水。”

“放我走。然后,把我的卖身契还回来。”

“我这不是在跟你做交易。”

凌蓦迦眸光深深,其中隐含着李执瑾从未见识过的复杂与晦涩。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他们二人在这黑暗间的对峙,如同割裂在光明世界之外,极度压抑,如同天凝地闭。

李执瑾背对着街道,隐约间似乎又听到了两声陈白安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却又似乎什么都未听到一样。极度紧张之下,她无法分辨真假,她甚至无法分辨,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紧盯着她的凌蓦迦,究竟是阎罗,还是三清。

最终,还是凌蓦迦妥协了。

听到他说你走吧三个字之后,李执瑾片刻不敢耽搁。

瞬间奔向不远处的光明。

“七娘。”

陈白安很快发现了她,匆匆朝她迎过来。

不住声的问她去了哪里。

李执瑾无法欺骗陈白安,所以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默不作声的拽着她,企图快一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以至于她完全忘了在出发来看灯会之前,就琢磨着的,要让陈白安带着华容,先回谢家。

叫陈白安与华容这两个了无心计的人,撞见了这世间最残酷血腥,也最黑暗的一面。

漫天的火光在寒夜中烈烈翻腾。

冲天的血气击散了他们一行所有人的欢愉。

鲜血的腥甜,与火油的腥臭交织着,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华容被吓得大哭出声。

姚氏与陈白安则满面惨不忍睹,抖若筛糠。

原本安静的街区内,响起敲锣声音,渐次夹杂着嘈杂的呼喊救火的声音。

李执瑾却在这一片火光冲天,几乎要将人烤化了的滚烫气流中,缓缓笑开。

周围所有人,或是震惊,或是不解,又或是惊异的望向她,他们都不明白,李执瑾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笑出声。甚至姚氏与陈白安都顾不上害怕,小心翼翼上前来关怀她,搀扶她,用言语宽慰她。

他们都以为李执瑾如此仰天长笑,是因受不住多年居住的宅子,在大火中毁于一旦。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是一出漫长且残酷的戏剧,宣布开幕的吹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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