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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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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问道(完)◎

大殿里的扇子还静躺着, 一只素白的手将它拾起,展开,扇子掉了几块碎片, 像是油尽灯枯的落叶。

她叹了一声,目光抚摸过左腕上凸起的纹路, 停了又停,手不过稍稍用力, 折扇便彻底废了。

大殿外, 由远至近,一道道黑影接踵而至, 重重叠叠,人头攒动, 各色妖异的面庞仰着头,渴慕地望着门口。

单薄的月光穿透魔殿的云层,淡淡地打在巍峨的大门内。

那一身清寂的红衣悠悠回转, 手中碎屑随风流泻, 不悔剑重现掌中,她微眯着眼, 望着天边浓厚的黑云,道:“天机门。”

声音冷峻寂寒, 迅速传遍魔域各处。

古战场战事未结,却见魔修像是逃窜的样子, 数量竟急剧减少, 俞子顾便觉不对。

那毫无心智的魔修怎会知道逃?

难不成是师妹想开了?

他心头暗暗泛起欣喜,若师妹想开了, 三界便又能安稳一阵子, 他与妻儿也好重新过上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不多时, 门内镇守的弟子便传来急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俞子顾拈下音讯,只听——天机门,被屠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脸色大变,仓皇砍下几个魔修的头颅,带着众弟子匆匆赶往天机门,御剑时差点站不稳。

掌门和长老都在,他们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轻易被屠了呢?

可他赶到时,只看到——满目的红。

天机门外血流成河,残肢断骸铺满了地,红幡招动,晃出了苍凉的喜色。

黑压压的魔修占据了山门,反客为主,嬉笑地看着他们。那些眼熟的师弟们如傀儡一般面如死灰,胸口血淋淋的,像破布一样,空荡荡地悬在半空。

“谢淮清!”俞子顾忍住即将夺眶的泪水,举起剑,“我要杀了你!”

黑气刹那席卷,卷折了他手中的剑,卷开了跟在他身后的师弟们,将他带到了轻云殿。

这儿,早就成了魔窟。

他直接被摔在地上,红衣女子单手撑着下巴,神情冷然地看着他。

两侧,锁链穿透掌门和五位长老的琵琶骨,将他们困在系着红结的高椅上。

他们双眸紧闭,不省人事。

“你都做了些什么!”他口中愤愤质问。

俞子顾不得不承认,他当初确实是看错了人。

他万万不该…万万不该在拜师大典上为她求情,万不该在掌门长老面前替她说好话。

事到如今,他曾经为她做过的一切事情,都像根讽刺的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谁曾想,她竟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谢淮清倾了倾身,对他愤怒无动于衷,神情更接近好奇:“你恨吗?”

“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叫我如何不恨?谢淮清,我天机门究竟哪里得罪了你?我师尊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他说着说着,不觉红了眼眶。

恨极了。

“你们未曾得罪我。”她抚摸着腕上烙印,语气漠然,嘴角却有笑意,“毕竟我都已经还手了。”

“你!”他倾尽丹田,灵气化剑,似要与她同归于尽,可偏偏,在剑锋即将破障时,停在了云镜前。

云镜里,是他妻儿的面容。

谢淮清并未对他做出任何防范,或者说,压根不放在眼里。

只是云镜里的画面再次变幻,他师弟师妹们的脸,历历清晰。

他们还有可能活下去。

俞子顾双目狰狞,手臂青筋暴起,可他,却无能为力。

“哗啦” ,长剑坠落在地,转眼消散,他的膝盖重重跪下,鬓发颓然。

“你要如何——”

谢淮清站起了身,缓步踏至他身侧,淡淡道:“证婚。”

证何人的婚?

门外群魔乱舞,唢呐狂响,猩红的绸缎缠满山门,不似喜事,倒像鬼哭。

其他宗派亦未幸免,通通被血洗,活着的人,皆被造成了毫无思想的傀儡。

他们身穿血衣,乌泱泱地端坐在姻缘殿前,他们睁着空洞的双眼,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美酒佳肴,瓜果倾盆,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他们拖着死寂的身躯,死寂地等待着婚宴。

满目的红,满眼的人,多么盛大。

她甚为满意。

修仙界一共豢养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只仙鹤,它们身姿轻逸,秀雅非凡,难得一见,如今,每一只都掌控在谢淮清手中,每一只都被挂上了绸彩。

它们口中衔着红绸,足尖缠着红线,从相思峰的姻缘殿,一路搭到了魔域。

凡间异象斗生,霞彩生辉,众人谓之曰:

吉。

魔域内,一处窄小的房间透进了一丝光,又陷入黑暗。

一个人进来了,脚步声未曾避着他。

她极慢地走至他身边,顿了顿,随后打了个响指,室内的光便亮到刺眼。原本该躺在床上的人,如今瘫靠在床脚。

像个死人一样。

他一动不动,面孔被极长的头发掩住,上头生出了几缕白丝。

手背,袖口的手背还未被遮挡,隐隐能见皱纹。

他完全沦为了一个普通人,或许比普通人更加无力,就像是一朵正在走向凋败的花,绝望着,浑身圈绕着灰色的气息。

唯有发梢的红结,一如往常鲜妍。

她弯下腰,想要更近地看他,他却瑟缩了。

仿佛在躲她。

“师尊。”

她伸出骨感苍白的手指,取下了发梢上的结,缓慢而又细致地梳理着他的发丝,头发乱得很,一不小心就会扯疼,她毫不在意他的感受,缕不顺的地方,就干脆地连根拔去。

林秀痛得发抖,可又无法反抗她的动作,只能双手掐着床脚,让木屑刺进他的指尖,让手部的痛感将他麻痹。

白发变回了青丝,他的皮肤恢复了年轻。

他被按进了她的怀,她的动作忽然轻柔了很多,像是在撸一只猫。

“我们成亲可好?”

林秀贪婪地嗅着她的气味,死死攥着她的领子,闷笑了一声,也不知在嘲讽什么:“你忘了你的道吗?

“怎么会忘呢?”她将他鬓边的长发别起,“只是没有师尊的帮助,我又怎么成道呢?”

他攥住的力气松了,脸侧向一边,不看她。

谢淮清笑了笑,俯下身,咬着他的耳朵,说:“师尊再帮我一次,可好?”

她容不得他拒绝,他亦无法拒绝。

舌尖抵着他的耳垂,叫他浑身酥麻,他发抖的频率更为剧烈。

她猜测,是害怕了吗?

一件鲜红的嫁衣被扔在林秀面前,她温柔地劝:“来,先把衣服换上。”

林秀捏着嫁衣,并未动作,僵立得跟块木头人一样。

也是,她的师尊或许在骂她——大逆不道呢。

“在害羞吗?”她的手缠上他腰间的系扣,意图明显,“不若我来帮师尊?”

林秀径直挥开了她的手,又趔趄着离远了她几分。

她唇边笑意渐冷,语气不容置喙:“脱。”

威压紧紧逼绕着他,他如今一介凡人,脾气再硬,也得看自己受不受得住。

林秀的手万般纠结,终究是脱下了外袍。

“里衣也脱了。”

身后,她的目光仿佛被火烤过的刀刃,一片一片地刮在他身上,好像早已透过他的衣料看到什么。

威压即将碰到衣角,若有似无地威胁着他。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颤着手指,揭下了里衣。

里衣本就薄,没了之后,该遮掩的地方便一览无余,除却一头长发,勉强做着遮羞布。

皮肤在衣料的摩擦下泛着粉,他的动作狼狈又匆忙。

羞耻尽数被她看到了,尊严扫地。

脚步声又响,林秀几乎慌乱地换好了衣裳,嫁衣被他扯得皱皱巴巴,身后的人恰好停在他的脚后跟。

“师尊总喜欢被别人逼着,才会乖。”她的语言凉薄得泛着寒气,寸寸击垮着他的廉耻,“我该早些明白。”

又像是在叹些什么。

谢淮清的手再次抚上他的发,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格外珍重,并未弄疼。

她的手里出现了另一条红绸,红绸上用金线细细绣着鸳鸯,尾部缀着莲花玉。

她熟练地束起他的发,仿佛训练过千遍万遍般,头发被她扎得齐齐整整,丝毫不乱。

林秀就像个木偶人一样被她摆弄着。

红绸束好,她摘下了髻间的白骨簪,稳稳地别在了林秀的发间。

“大喜的日子,师尊多笑一笑。”

他的笑容无限哀戚,倒像是哭了。

谢淮清垂下眸,理了理他的领子,顺着褶皱的婚服,握住他袖口的腕。

还差一点。

她拿出姻缘线,将林秀的腕部死死缠住,一圈一圈,直到绞得不能再紧,直到红线溢出了血痕。

另一端被她如法炮制,死死勒住她腕上的烙印。

吉时到。

谢淮清拦腰将他抱起,桎梏他的墙层层轰塌,墙后霞光万丈,仙鹤齐鸣,红绸浮至天边,一眼望不到头。

林秀怔愣地看着门外,竟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踏上红绸,被数万多只仙鹤携领着,去了相思峰,登上山盟台,台下,尸山血海,一具具没了魂息的躯体坐在案桌前,追逐着他们假笑。

桌案上的菜肴都冷了,满目的宾客挤满了相思峰,伪装着热闹。

“您现在,有多恨我?”

凿穿琵琶骨的长老们一一列在殿前,垂着脑袋,生死未卜。

“你当真是不怕。”他并未提及恨字,身体却在发颤。

“我该怕什么?”她掐过他的下巴,与他对视。

他睫下的清泉晕染出了红。

“你因果缠身……”

他说了前半句话,后半句却不说了,带着湿气的呼吸不住地打在她的手背上。

即使不说,谢淮清也知道,无非是报应二字。

“拜师尊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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