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2/2）
傅宏湛讷讷道：“师尊？”
苏小沫面无表情，擡起手来，宽袖被她震得一响, 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轻启唇，漠然道：“诛邪。”
神剑听到主人的召唤，瞬间回到了主人手里。
傅宏湛一时间觉得心中莫名恐慌起来，急切地唤了一句：“师尊！”
苏小沫回头，灰色无神的眸子漠然看了他一眼。
傅宏湛骤然如坠冰窖。
只是一眼，就让他认出来了，面前之人不是苏小沫，而是真正的晏殊。
晏殊只是神色冷漠地瞥他一眼，便握着诛邪大步流星地离开，期间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傅宏湛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僵了许久，才彻底反应过来，连忙冲出去要跟上去。
只是刚出清风居，或许是看出傅宏湛心中所想，晏殊突然开口道：“她没走。”
傅宏湛一怔，有些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晏殊那张皮囊是前所未有的好看，傅宏湛从来没见过比她还昳丽的女人，苏小沫在这副壳子时，傅宏湛见她做什么都会从心里觉得他可怜可爱，但真正的晏殊出现，那古井无波的气势却让傅宏湛生不出任何心思来。
眼前的晏殊，不知遭遇了什么，灰色眸中空无一物，好像世间崩塌也不能引起他的丝毫注意。从内而外表现出来的是浓烈的消极厌世，和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晏殊与魔修久吾积怨已久，无论谁也不会放过谁，因此，魔修久吾逃出来，要杀的第一个人必定是晏殊。
火急缭绕回到清风居，远远便瞧见魔修久吾脚踩着虞乌桕，正端着晏殊最珍贵的差距在悠悠品茶。
晏殊看了虞乌桕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骤然浮现一抹笑容：“狗吾，这么急着来送死吗？”
魔修久吾一身红衣，笑着坐在窗棂上，支着下颌冲她笑：“没错，所以在死之前急着拉你垫背。”
“我是天生的魔修，拜入师父座下成为首徒，本该风光无限……”他擡手绕了绕垂在肩上的一绺发，淡淡道，“可却因为是魔修之体，注定了这一生只能止步大乘期。可是我不甘心。”
他死死盯着晏殊，脸上的笑意有些诡异：“我不仅要以魔修之体飞升，还要让师父看一看，哪怕是肮脏的疫鬼，也能飞升成圣，也能将他的引以为傲的弟子晏殊打入尘埃。”
魔修久吾说完后，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身上散发着是晏殊从未见过的恶意，他宛如厉鬼般，狰狞地凝视着晏殊，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
晏殊浑身一颤，羽睫微抖，紧握手中神剑。
魔修久吾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晏殊，不知为何，看着晏殊这张脸，这四年来的厌恶不知怎么的突然烟消云散，他心中猛地生出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如藤蔓似的蔓延心里。
这张脸，这副皮囊……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凡人的身段这么勾人？
他擡手掐住晏殊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声音带着魔修的蛊惑和阴森：“当年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凡人之躯太过脆弱了，不能为我所用，可没想到你转头就成了师父的爱徒，一步步取代我的位置，真是讽刺啊。”
“你被师父逐出师门，是你自己造的孽，与我无关。”晏殊冷然别开脸，嗤之以鼻。
魔修久吾勾唇露出一个笑容来，擡手抚摸着苏小沫的脸，呼吸有些急促，猩红的魔瞳翻滚着浓烈的欲望：“真是浪费了，早知你这般惑人，我就该不顾师尊劝阻，将你掳去我的床。如今你是个修士，我就是拼了半条命也会将你掳去做炉鼎，方不辜负你将我封印在埋骨冢多年。”
他话音还未落，一声利刃穿过身体的声音就响彻耳畔。
魔修久吾低眸一看，晏殊手中正握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诛邪剑，剑身的气息完全隐匿，连金丹修为的魔修久吾都没有发现。
那半个剑身都捅入他的小腹，血瞬间染红两人的衣衫。
晏殊脸上的脆弱已经完全消失，面无表情道：“我早该杀了你的。”
亲人惨死，师父在她面前自戕而亡，经历了这种事情的晏殊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一点背叛就能轻易崩溃的少女了。
曾经，她将魔修九吾视作救命恩人，真心实意的依赖，但那份依赖却是能被他轻而易举丢弃、利用。他杀了她所有的至亲，将她出生的城池变成人间炼狱，逼死师父，害她手染鲜血，万劫不复，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她决不能再错。
一个魔修久吾而已，他舍得起。
魔修久吾被捅了一剑，非但没有觉得痛，脸上的兴奋更重，他死死掐着晏殊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疯了般大笑着，道：“我错了，我不该认为你怯懦愚蠢。经历过满城被屠之人，怎么可能是纯洁无辜的小白兔呢？原是我看走眼了。”
他完全没去管腰腹上的伤口，擡手将晏殊按在墙壁上，将他握着诛邪的手腕强行掰开，高高拉到头顶用藤蔓紧紧束缚在墙壁上。
“只是你行事还是太过心慈手软，若要杀人，就要用剑刺入胸口啊，小师妹。”
晏殊面无表情踹了他一脚：“你今日若不杀我，我日后必将你千刀万剐。”
“我不杀你。”魔修久吾草草将腰腹上的血止住，随手将诛邪扔在一旁，摩挲着晏殊的脸，勾唇笑着，“你若能在我身下撑过今晚，我心甘情愿被你杀。”
晏殊恍惚中明白了他的意思，恶心得险些直接吐出来。
她已不复当年，内丹剖了一半给司湛，哪里敌得过已是金丹的魔修久吾。
魔修久吾若想杀她，动一动手指她便会如同齑粉般消散在世间，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事到如今，她只能让苏小沫出来……
魔修久吾掐着她的下巴，淡淡道：“哭，你哭给我看，我就对你温柔些。”
苏小沫恢复意识后，一脚踹在了魔修久吾受伤的腰腹上，只是刚踹过去，就被魔修久吾握住了纤细的脚踝。
晏殊本能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魔修久吾以为她妥协了，正要动手，就感觉到后心一凉，诛邪从背后刺过来。
这一次，刺中了他的心口。
魔修久吾身体一顿，因灵力的溃散，苏小沫双手上的藤蔓瞬间枯萎，她跌坐在地上，扶着墙缓缓起身。
魔修久吾眸子一狠：“你没有灵力，是如何操控诛邪的？”
苏小沫冷冷注视着他，轻轻一擡手，明明一丝灵力都没有，诛邪剑还是带着血痕主动飞到她手中。
她没有灵力，可拥有异能。
魔修久吾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苏小沫握着剑走过去，将剑尖抵在魔修久吾脖颈：“诛邪认的是杀意，而我对你的杀意，足以压制诛邪剑。”
被苏小沫操控着的诛邪散发出骇人的杀意，将魔修久吾死死压制住，一时间连灵力都动不得。
魔修久吾被这般反杀，脸上竟然更加疯狂，他笑起来，仿佛挑衅似的：“你敢杀我吗？你若杀了我，必定遭到天罚，神魂消散！”
苏小沫丝毫不为所动：“这你就不必管了。”
她剑尖缓缓划过魔修久吾的脖颈，学着方才魔修久吾的话，漠然道：“哭给我看，我就对你温柔些。”
魔修久吾的魔瞳森然又癫狂地看着她：“行，杀了我也行, 我早已想去修鬼道。”
苏小沫漠然看着他，冷笑：“你以为我会让你有去修鬼道的机会？”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但握着重剑的手却是极稳，没有丝毫颤动。
她紧紧握着剑柄，眼睛眨都不眨地朝着魔修久吾的脖颈刺去，只是在堪堪落下的那一刹那，一把剑比她更快落下。
剑没入魔修久吾体内的瞬间，魔修九吾身上的灵力不断被剑吸收，剑上的凶光更加瘆人，发出嗡嗡鸣响。
这是沫念剑，司湛的魔剑。
魔修久吾浑身是血，手边垂着一把剑，那剑已经被砍出一个豁口，灵力不住往外泄，而苏小沫站在一片阴影中，浑身颓然，衣衫不整，隐约能瞧见他的下巴脖颈以及握着剑的手腕上的淤青。
傅宏湛认出苏小沫已经换回来了，心疼地走过来扶着苏小沫，盯着她涣散的眸子看了许久，沉声道：“师尊，我帮你杀了魔修久吾, 你不必这般作践自己。”
苏小沫垂下眸，轻声道：“你会受到天罚，会承受不起的。”
傅宏湛目光坚定：“只要不是你死，我承受得起。”
苏小沫呼吸一重，直勾勾地看着他，道：“会神魂俱灭的。”
傅宏湛依旧目光坚定：“我不怕。”
可是……我怕！
一阵彻骨的寒意钻入苏小沫的识海，将盘踞着心魔瞬间击得四处逃散。她浑身一软，手中长剑落下，整个人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