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大婚(下)(2/2)
许久许久,等到冰冷变得炙热,等到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路无殊才离开她的唇,他轻轻笑了一声:“借你的口脂一用。”
睫毛轻颤,江遇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唇上。
男人苍白的唇当真有了微微的红,点缀在他清冷的脸上,竟是世间无二的俊美。
青玄宫外,文武百官皆候在殿外,垂首而立。
待瞧见红袍加身的帝后,众人匍匐于地,高声拜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路无殊脚步一顿。
他迟迟未发话,这些人不敢出声,低着头,唯恐惹怒陛下。
“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经路无殊授意,绪风高声道。
百官惶恐,寂静一瞬,躬着腰互相看去,皆是不解。
皇后次于皇上,历来都是如此。怎么到咱们这位陛下,便也要与皇后同尊呢?
礼部尚书向来是个硬骨头,这些臣子都等着他先开口,可陈尚书方才眼瞧陛下险些丢了命,哪里还敢多话?只沉默地跪着,脸色尚带着后怕。
余松照跪在最前面,已知方才迎亲路上的变故,擡眸望了眼路无殊的神色,在他脸上瞧见了久违的戾气。
余松照心下一叹,深深一叩首:“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起了头,余下的人不敢再观望,随着高呼:“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路无殊眼睫一动,道:“免。”
他没管那群乌泱泱站起来的官员,携着江遇宛进了正殿。
除他们二人,其余人皆在外面等候。
殿宇之内,里室放着一排牌位,上面点着白烛,一眼望去,令人不免生出缅怀之情。
江遇宛瞧见那儿坐了个女子,端坐在灵案之侧,正在看着他们。
路无殊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往那里走。
那些牌位上的名字逐渐清晰——
梅氏家主梅崈、梅氏二郎梅绍、梅氏三娘扶雪、梅氏四郎梅尧、梅氏五娘袭兰......
这些都是境原梅氏的儿郎与娘子,都死在了一场诬陷之中。
在原书中,二百七十人,对她来说只是个数字,但现下这些牌位就在她面前,向她昭告着这些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如今不知躺在了哪里,余下牌位令后人缅怀,望之不由痛心。
路无殊奉了几支香,点燃后竖在了香炉中,虔诚一拜。
“梅氏后人路无殊,携吾妻见列祖。”
江遇宛跪在蒲团上,深深叩首:“晚辈江氏遇宛,今日嫁于路无殊为妻,从此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如违此言,吾不得好死。望诸位安息。”
‘死’字不详。
路无殊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抿唇道:“先辈见谅,莫同小姑娘计较。”
这时,外头敲钟的声音响起。
“吉时到了。”路无殊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从蒲团上带起来。
他们并不需要那些假模假样的外人见证,只请了梅月别来做证婚人。
梅月别此时没戴那面具,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郑重道:“一拜天地——”
二人向窗外一拜。
“二拜先人——”与既定的词不同,路无殊痛恨他的父亲,自要拜梅氏先人。而江侍郎夫妇亦非江遇宛父母,只在此拜先人。
二人向那诸多牌位一拜。
“夫妻对拜——”梅月别欣慰一笑。
四面相对,路无殊勾了勾唇角,眸中闪烁着炙热的情愫,毫不掩饰地看着她,江遇宛的脸不由得微微一红,忍不住躲避他的视线。
他扶着妻子孱弱的肩头,缓缓开口:“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生当与共,死当吾先。”路无殊一字一顿,如同誓言。
入夜时分,前朝百官散去,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苍穹,淡淡的银辉洒落下来,九华殿的门被推开来。
路无殊一进来,那些宫人们便极有眼色地退下,寝殿大门被轻轻带上。
他不愿在前朝露怯,纵然五脏六腑皆在同他叫嚣,头痛如针扎,他也将这礼撑了下来。百官一走,他便装不下去了,强撑的笑意淡下,神色疲惫下来。
此时一见到江遇宛,神情又温和起来。
少女的凤冠被取下,头发柔顺地搭在肩上,少女白皙的面容上一层微红的晕,红烛照映下,浓长的睫羽在眼睑下透出一小片阴影。
这是他的妻。
从此便是他的妻。
路无殊苍白的脸上露出个笑来,提步向她走去。
这厢,江遇宛候了他半日,后半晌便饿了,虽说于理不合,可女官们不敢为难她,只传了些膳食,将就垫了垫肚子。
“娘娘吃些也好,陛下到底是个气血方刚的年轻男子,夜间恐娘娘承受不住......”
“欸,把那图再给娘娘看看,莫令娘娘到时受了不必要的疼......”
少女听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别过脸。
江遇宛前一夜被江夫人塞了许多那种图,不过她脸皮子太薄,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只将那些图塞在了箱子最底下,未料今日女官们又提起了这茬。
江遇宛佯装严肃,道:“成何体统?”
不过少女通红的脸还是出卖了她,女官们掩面轻笑,连同兰苕都笑了出声。
便是现在,她还记得那些女官薄晒的脸色,似在淡讽她的薄脸皮。
江遇宛不敢去看路无殊,只斟了两盏合衾酒,垂眸递到了他手中。
待喝完这合衾酒,便算礼成了。
他拖着这副身子挺到现在,便是为了这一刻。
红烛彩绸,凤冠霞帔,新婚之夜羞怯到不敢看他的妻子。
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美好。
路无殊与她交手,一同喝下了那杯合衾酒,顺势靠在了她肩头。
“圆满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温热的酒顺着喉咙直达肺腑,靠在软绵绵的身子上,路无殊眼皮子一颤,慢慢地阖上了眸。
江遇宛知晓他累了,想说去榻上休息,可去了榻上,便要......
她一时又怯了,身子僵着,紧张得出了汗。
耳边骤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
“哐当——”
他手中的酒杯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江遇宛一惊,扶起他的头,瞧见男人没有血色的唇,和从里面慢慢溢出来的血迹。
满室红烛的微光映在一张惨白的脸上。
“太医——传太医!”年轻的皇后大惊失色,惊惶高呼。
归于寂静的皇宫,一瞬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