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虎啸青瓦台·麒麟枷锁(2/2)
这根本不是话语!
这是一套用伦理枷锁、名分大义、责任期望共同打造的最精密、最华丽、同时最冰冷的绞刑架!
在所有人感动的泪水和赞叹的注视下,在郑梦宪的遗像前,玄贞恩亲手、微笑着,将具荷范用鲜血和誓言织就的光环,巧妙地、天衣无缝地,套在了他的脖颈上,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未来!
高明!
恶毒!
登峰造极!
在场所有元老,无不深深动容!
涕泪横流!
他们看到的,是会长夫人的深明大义!是宽厚包容!是慧眼识珠!
是郑家危机时刻的擎天巨手!
尤其是那句“郑荷范”的赐名和认祖归宗,彻底抹平了可能的“灵前相争”隐患,让HY免于立刻分裂的厄运!
他们真心实意地为这份大局观而感动落泪!
然而,在这感动的浪潮底下,深沉的矛盾与巨大的失落如同暗流般在几个顶级老臣们心中汹涌。
金润奎抹着眼泪,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个低头垂手、任由玄贞恩握着手腕、身体正发出细微而无法抑制颤抖的具荷范所吸引。
那青年额头的血迹如此刺眼,那眉宇间即使此刻也未曾真正屈服的棱角……
‘这才是雄主之姿啊!临危不乱、重情重义、能谋善断……苍天!为何这等良才美玉,偏偏……偏偏……’
他余光扫过那个依旧一脸空白、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母亲操控着握手、与周围沉重悲壮氛围格格不入的郑俊浩!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几乎要冲垮他的泪腺!
‘主少国疑,幼主昏聩!
而真正的麒麟,却被金链锁住,只配为那朽木塑像充当扶梯……
这是多大的浪费!多大的讽刺!
HY的未来……真的要交在那样的……手里吗?’
这念头如同毒虫,啃噬着这位对郑家忠心耿耿老臣的心。
几个经历过郑周永、郑梦宪两代“雄主”辉煌的顶级老臣们,彼此对视的眼神里,除了泪水和感动,更藏着一丝被强行按下却无法消散的忧患与失落。
‘我们需要的是一位能带领HY对抗三星、走向未来的船长……俊浩少爷他……唉……’
郑荷范刚才那掷地有声的誓言和临危担当展现出的素质,像一颗流星划过他们灰暗的心房。
然而,转瞬即逝的光华终究要被玄贞恩编织的“嫡庶君臣”大网盖住。
那一声叹息,重若千钧。
具荷范的身体在玄贞恩那双重铁钳般的“慈爱”握持下,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着!
不是恐惧!
是源于生命本能的对致命枷锁套上的剧烈反抗冲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玄贞恩传递过来的那股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浓烈恨意!
更能完全听懂她每一句“温情话语”下所埋藏的每一个锋利陷阱!
额头的剧痛!
手腕的桎梏!
周遭那些或感动、或同情、或惋惜、或暗藏忧患的目光!
无不如同芒刺在背!
提醒着他此刻的屈辱与那庞大阴影的笼罩!
‘7.145%……’
那冰冷的数字和玄贞恩那张在悲恸与慈爱间转换自如的脸,在他眼前疯狂交织!
但诡异的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破绽!
没有愤怒!
没有不甘!
没有绝望!
只有——泪水混杂着不断从额头伤口渗出的新鲜血迹,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肆意横流!
冲刷着污迹,露出那份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烧穿的、语无伦次的激动与忠诚!
“奶奶——!!!”
一声带着无尽孺慕与哽咽的呼喊,从具荷范剧烈颤抖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猛地深深低下头颅!
动作牵扯到额头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恍若未觉!
声音沉痛而坚定,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郑荷范!!对奶奶再造天恩!!感激……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此生!!此身!!愿为郑家宗祠!!为俊浩小叔叔!!为HY集团万世基业!!!”
他猛地抬起头,任由鲜血淌过眼角,如同血泪!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声音如同洪钟,在灵堂里反复震荡!
李明博站在主位侧后方阴影里,看着眼前这被聚光灯笼罩的、极致“慈孝”与“主臣相得”的动人一幕。
他疲惫而深邃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精光,如同暗夜中乌鸦的羽尖闪过最后的幽泽。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玄贞恩的急智和表演,过关了。
将一场潜在的继承权危机,用最符合新罗宗法伦理、最能打动老臣心扉的方式,暂时按压下去。
具荷范这头带着伤的、潜力无穷的猛虎(或者麒麟?),也暂时被“忠义”的神坛稳住、架高、牢牢钉死在了一个看似尊荣实则桎梏重重的“纯臣”位置上。
HY集团这套以绝对血缘(玄贞恩母子)为核心、以能力权柄(具荷范)为辅助、以宗法伦理为粘合剂的三脚架权力结构,在他李明博快刀斩乱麻的强力手腕干预下,终于艰难地、带着浓烈血腥与表演气息地,完成了权力框架的搭建与移交。
‘母(玄贞恩)——子(郑俊浩)——臣(具荷范)’
这个由冰冷权力链条与滚烫伦理热血共同焊接成的三角结构,至少在这尸骨未寒、人心惶惶的至暗时刻,稳住了HY这艘摇摇欲坠的巨轮内部不会立刻崩盘。
至于这个结构能支撑多久?
那冰冷的股权比例(玄贞恩绝对控股64.285%,联合子女28.57%对具荷范的7.145%形成压倒性优势)是否能永远压住郑荷范胸膛里那颗野性的心脏?
李明博的嘴角,在那个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撇,带着一丝冰冷的疲惫和无尽的意味深长。
眼前这出由鲜血、泪水、精妙算计和刻骨怨恨共同织就的大戏……
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汉城的风雨,只会更加凄厉。
而他李某人,该做的已经做了。
舞台已经搭建好,演员也已就位,至于后面是上演宗法枷锁下的君臣和谐,还是伦理面具下的骨肉相残,或者……
是猛虎挣脱镣铐的惊天咆哮?
那就不是他此刻需要关心的了。
他只想尽快从这个血腥弥漫的舞台抽身。
至于具荷范?
‘若真是麒麟,自有吞吐风云的命数。’
李明博最后瞥了一眼那个在玄贞恩双重钳制下如同困兽般颤抖、却又硬生生将嘶吼化作泣血忠诚宣言的年轻人,心中默道,
‘是龙是蛇,跳出这郑家的池塘,才算海阔天空。’
追思厅的哀乐,再次压抑地、沉重地响起,覆盖了所有的哽咽、叹息、怨毒与不甘。
水晶棺椁在惨白的灯光下,静默无言。未来的路,像灵堂外弥漫的夜雾,沉重而叵测。
……
地点:纽约华尔街,高晟联盟交易大厅
时间:新罗时间2002年3月26日00:30AM(纽约时间11:30AM)
新罗午夜的丧钟,在华尔街变成了亢奋的战鼓!
距离郑梦宪坠楼不过数小时,巨大的液晶屏幕墙上,韩元兑美元汇率的K线图已如同断崖!
鲜红刺目的下跌箭头如同死神的镰刀,切割着新罗经济的动脉!
“BigetReached1520!!!(目标位1520达成!!)”
一个交易员猛地摘下耳机砸在桌面,发出兴奋的嘶吼!汗水浸透了他的高级衬衫,脸上是彻夜未眠的通红与疯狂的贪婪!
“ALLIN!!NOMERCY!!(全力押注!不留余地!)”
另一个方向传来更加癫狂的命令!
屏幕上,属于联合资本的头寸迅速膨胀到天文数字!
其他对冲基金、国际投行的自营盘如同闻到血腥的豺狼,疯狂扑上,跟风抛售!
“联系芝加哥!”
“做空新罗国债期货!”
“给我把利率打上天空!!”
德里克、厄尔利、米恩、巴伦·科赫的咆哮依旧震耳欲聋。
克里斯如同站在风暴中心指挥交响乐的恶魔,脸上再无半分清晨咖啡时的惬意,只剩下对毁灭快感的极致迷恋!
“告诉我们的新闻社!发报告!新罗经济已经脑死亡!任何‘救助’都是往死人口袋里塞废纸!抛售!不顾一切地抛售!!!”
键盘的狂奏曲!
交易员的呐喊声!
警报器的尖锐蜂鸣!
汇率的瀑布倾泻声!
共同演奏着一曲埋葬一个国家经济的血腥交响!
韩元的价值如同沙塔,在高晟联合资本为首的国际资本秃鹫群起攻击下,肉眼可见地化作齑粉!
新罗国民存在银行里的毕生积蓄、企业国际结算中的美元储备,都在这一串串冰冷跳动的数字中烟消云散!
……
地点:三桑集团总部,李健熙私人战略密室
时间:新罗时间2002年3月26日01:00AM
极其隐秘的房间,没有任何窗户,空气带着地下室的微凉。
墙壁是特殊的吸音吸波材料。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割着青瓦台前的混乱、华尔街的K线瀑布、HY大厦的安保镜头、以及……
一份刚刚起草完毕的加密电子文件。
李健熙如同沉默的山岳,端坐在正中深色的真皮座椅中。
他刚刚结束了对李在镕的长达一小时的训诫和布局授权。
“父亲!”李在镕站在一旁,虽然神色恭敬,但眼底依旧残留着一丝对放弃HY商船的肉痛和不甘,
“新罗企业家联合会的核心成员已全部表示响应,声援卢武铉的联署文件五分钟前由首席秘书朴正哲亲自递交至卢武铉办公室和三大通讯社。
措辞尖锐,要求彻查所有经济与道德问题,严惩录音门相关人员。
预计……很快就能形成舆论风暴了。”
李健熙没有说话,闭着眼,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极其缓慢、有节奏地敲击着,像是在权衡着宇宙的砝码。
屏幕上,吴楚之在发布会上的影像定格在他那张平静到冷漠的脸上。
“力度不够!”
李健熙的声音毫无波澜,“朴正哲级别太低了。要加码!”
李在镕再无半分犹豫,“是!阿爸!我亲自去办!”
“还有,”李健熙缓缓睁开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透过镜片,精准地落在屏幕上吴楚之收购声明的滚动条上,
“对那23亿的交易……通知我们的人脉网络,尤其是在HY内部和国会、金融监管局的钉子……不再设置障碍!
甚至要暗中推动!让它迅速、顺利、名正言顺地落地执行!姿态要高!要广而告之!
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三桑在国难当头的‘大局为重’!在支持能为拯救HY集团带来‘救命钱’的果核!”
李在镕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父亲?!我们还要帮他?!”
“帮他?”
李健熙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剖开表象,
“我们是在帮我们自己!这23亿美刀不是吴楚之的钱,是新罗国民绝望中看到的最后火光!
是三桑借尸还魂的药引!
让钱进去,把这艘破船勉强缝补能浮在水面!
让玄贞恩和具荷范在焦头烂额中争夺那点可怜的份额!
让吴楚之把资源慢慢消化掉!而我们……”
他的目光投向密室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东亚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HY电子和HY商船所占据的核心产业链节点!
还有新罗周边港口星罗棋布的航运网络!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正疯狂下坠的韩元汇率曲线。
“……只用在最高的位置上坐稳,等待一切尘埃落定。新罗的血流干后,剩下的,才是属于我们的。商船?不过暂时寄存在吴楚之那里罢了。”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掌控一切后的冰冷疲惫,
“去办吧。黎明之前,不要再来打扰。”
李在镕看着父亲再次闭目养神,仿佛入定的姿态,心头巨震,最终深深一躬,无声退了出去。
密室中,只剩下巨型屏幕上韩元汇率的数字依旧在疯狂跳动,那冰冷的红色光芒,映照着李健熙如同雕塑般的侧脸,平静得近乎残酷。
……
地点:江南区某高级公寓
时间:3月26日02:15AM
门锁发出轻微咔哒声,钥匙转动。被汗浸湿的西装后领紧贴脖颈的中年男人——HY会长秘书长金哲民,带着满身夜露的寒气跨入玄关。
他反手落锁,金属撞栓扣合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扯松领带时,手指擦过下颌的边缘,金哲民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安全屋内只有书桌上一盏小台灯散发着幽冷的光晕。
他径直走向洗手间,锁门,拧亮镜前灯。
冷白光线刺破黑暗,镜中映出一张平凡到毫无记忆点的男性面孔。
西装外套被粗暴甩进洗衣篓,露出内里黑色打底衫。清洗液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水流声持续良久。
“嘶……”细
碎的抽气声在水流停歇时漏出。
镜面蒸腾的雾气里,一只属于女性的手猛地扒上玻璃,用力抹开大片水痕。
指节纤长,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
雾气散尽,镜中倒影已彻底蜕变:齐耳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水珠顺着天鹅般的颈项滚落,没入紧身打底衫领口。
所有平凡伪装剥离后,露出的面孔线条如冰刃削凿,眉眼精致却淬着霜雪般的冷冽——正是华国顶尖特工千面狐萧雅的本相。
“要命……这鬼药水糊了快二十小时。”
她指尖轻触泛红的颧骨,镜中人影蹙起眉头,“再这么熬几次,得提前申请退休金买精华液了……”
未干的水迹蜿蜒淌过锁骨。
洗尽铅华,她抓过毛巾囫囵擦着发梢,赤脚踏回客厅。
那张平凡的中年男性“金哲民”面具和精心处理的伪装衣物已彻底消失。
她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走到书桌前坐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塑料口袋。
里面装着的,是从郑梦宪办公室碎纸机中收集来的那堆沾染着暗褐色血迹的碎纸屑!
“啧...好在老娘事先调过碎纸机刀头,要是真碎成渣滓……”
她指尖拨弄着保持条状的纸片,不耐烦地撇嘴,“最烦这种拼图活!回去非让雄小鸽加钱不可!”
嘴里吐着槽,但她的动作确实非常的娴熟而专注。
先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剔取出几片较大的、带有清晰笔触和血迹的碎片,将它们按照可能的边缘纹路,在桌面上极其耐心地拼凑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台灯的光晕下,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但她眼神专注如鹰,仿佛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眼前这片死亡密码的残骸。
几个小时过去,信纸终于被拼合出来。
她从书桌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盒内取出一个仅小指大小的玻璃滴瓶,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澄清液体——特制热敏墨水脱敏显影加固剂。
她屏住呼吸。
拿起一根最细的玻璃蘸笔,极其精准地吸取了一点点溶液。
然后,如同最精密的神经外科医生,笔尖悬在那些字迹的上方,极其谨慎、均匀地、点对点地落下极其微量的药水!
萧雅看着桌上这份被完美复原甚至更加清晰牢固的“郑梦宪遗书原稿”,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吴楚之!
这个男人!
他的布局之深、计算之精、对人性的把握之毒辣……
让她这个身经百战的顶级特工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的篡改、玄贞恩看到信后的伪造、李明博的切割利用、具荷范的表演、华尔街的狂欢、三桑的幕后推动……
所有人都在他预定的轨道上疯狂奔跑!
而这一切,吴楚之最初只是在韩元上建立了一个多头头寸。
萧雅小心翼翼地将完成脱敏的纸片进行固化,而后,放入高强度的透明保护夹,再密封。
最后,她将这个薄薄的、却蕴含毁灭能量的信封,锁进了书桌深处一个同样生物识别的微型合金保险箱内。
屏幕自动锁屏。
安全屋内陷入死寂的黑暗。
窗外,新罗汉城的地平线上,一丝惨白的天光正竭力刺破厚重的云层。
而一场由郑梦宪血肉点燃、比白昼更黑暗百倍的资本与权力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这片土地。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但这片土地上没有曙光,只有更深、更冷的血色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