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2)
这话,看似是句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实则摆明的态度却是,这块没什么用处的地本就是一块弃地,可以割给东胡。
听他说完,帐内附议之声不断,看得出大部分人都赞同朴须訇的意见,夤支见这架势,愈发得意,嘴角都快翘上了天。
冒顿的脸色沉得能滴水,阴鸷的眼半眯着,以极大的克制给了众人最后一次机会:“哦?诸位都如此想?”
众人连连点头,无人说不。
赵实、兰儋和拓陀没说话,静静等待着大单于隐忍的怒意最终爆发。
“混账!”
随着冒顿的一声怒斥,似金帐都跟着抖了两抖,自冒顿自立为王以来,从未见他如此动怒的王室贵族们,不知怎的触了大王逆鳞,吓得浑身一凛,僵住了。
帐内气氛一时静得焦灼,落针可闻。
众人屏息凝神,听冒顿勃然大怒道:“地者,国之本也!怎可如此轻易便拱手让人?!今日东胡来要一块瓯脱之地,你们看似无用便给,明日他再来要这单于王庭,你们是否也予之亦可?!”
众人低垂颈项,暗自叫苦,诺诺不敢言。
冒顿于此时大喝了一声:“来人!”
帐外侍卫领命,疾步跨入帐内,听大单于吩咐:“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胡使者丢入兽苑喂虎!将通敌叛国的休屠王朴须訇推出去斩了,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叫骂嚎啕声骤然起,刚刚还一脸得意的夤支和朴须訇,瞬间变了脸色,被侍卫狠狠按住在地上拖行,一个嘴里喊着“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一个大叫:“冒顿你个狗娘养的不得好死!你今日敢杀我,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冒顿端坐王座之上,恍若未闻,直到那声音渐渐弱去,再听不见。
他居高临下睥睨众人,暼见那一张张失了血色的脸,阴鸷的眼最终落在挛鞮绛宾的脸上。
与旁人不同,那是一张极度压抑愤懑,已近扭曲的脸。
朴须訇突然来到单于庭,夜夜于左贤王的王帐之内,密谋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又岂能瞒过他。他今日杀了朴须訇,除了在他们的计划还未开始前,立斩了他的一条臂膀之外,也是一种敲打和警告。
如果绛宾和雕陶一意孤行,下场将与此同。
他冷冷收回视线,手执龙首青铜王杖,朗声宣布出他暗中酝酿许久,终于得以付诸实施的计划——
“兵贵神速,孤将于今日午时领军亲征,直捣东胡王庭!”
直到此时,众人才恍悟,原来东胡王一次次试探,大单于的底线不是爱马,不是阏氏,而是关系到国之根本的土地。
哪怕只是一方看似无用的弃地。
也要用与东胡决裂的代价牢牢守住,不让寸毫。
夤支和朴须訇便是他讨伐东胡之前,杀了祭旗的牺牲。
左大都尉兰儋和左大将拓陀闻言疾步上前,叩胸请战。冒顿当即允准,同时命左、右谷蠡王丘林贝迩和赵实在他领军东征时,代为行使王权,处理单于庭内大小事务。
此语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揣测的眼纷纷落在挛鞮绛宾身上,不知他做了什么开罪了大王的事,似这种代行王权的事,居然绕过身为左贤王的他,最终落在了左、右谷蠡王的头上。
稍有头脑的,不禁将此事与刚被斩立决的朴须訇相联系,毕竟那可是雕陶母族的族长,只因说错了一句话,大单于毫不顾及左贤王的薄面,眼都不眨,说杀便杀了。
绛宾压根紧咬,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直到大单于宣布退帐,直奔北大营,率早已等候多时的两万匈奴骑兵开拔。
此乃衔枚疾进的先头部队,另有四万骑分别由拓陀和兰儋领军,紧随其后,成铁钳之势,锁喉东胡王庭。
整个军事行动犹如疾风闪电,铁骑所到之处地动山摇,尘幕遮天蔽日。冒顿束发裹腿,头戴铜盔,身着犀牛皮软甲,牛皮护腿战靴,胯/下雪花豹,额前一抹雪白,周身毛色黑白斑斓,长鬓在风中如根根银针,风驰电掣疾驰于阵前。
于此同时,单于庭左贤王的王帐之中,雕陶伏在弟弟的尸首上,哭嚎声撕心裂肺,她实在无法接受,今早还好端端的朴须訇,怎就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身首异处,而杀了朴须訇的冒顿,竟又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便完成了六万骑兵的调度,突袭东胡。
这一些都来得太快,太措手不及,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给呼衍黎送信,提醒她和东胡王做好军事防御,如今再想报信,已没有机会。
挛鞮绛宾本就心烦难耐,被她长一声短一声,几欲哭背过气去的呼嚎声搅得更加焦躁不已,怒喝道:“够了!”
雕陶的哭声戛然而止,瞪着猩红错愕的眼,看着眼前人。
“人死不能复生,你如今在此啼哭又有何用!兰佩的车队刚到阿鲁柴登,挛鞮藉率领的两千骑兵今夜便可追上,有功夫在这嚎哭,不如想想,待那个女人到了我们的手里,要如何替你死去的弟弟报仇!”
作者有话说:
公元前206年,十月,秦亡。
东胡王派使者第三次来到匈奴,索要两国间瓯脱地,冒顿皆斩诸言予之者,东袭东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