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1/2）
第 119 章
灵气充溢，浓厚的似要凝结成水雾。身下是暖洋洋的柔软触感，既似躺在厚厚的棉花上，也像浮在云端。
一切都温和的、舒适的。
叶锦熙恍惚间忆起幼时在温泉中玩闹时的欢欣雀跃，心中那些隐匿起来挥之不去的忧虑慢慢被抚平。
不知不觉中，他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也许只是一霎那，叶锦熙再睁开眼睛时，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不是单纯的睡足后的舒适，而是仿佛从头到尾被洗涤了一遍，从心灵深处散溢出满满的轻松之感。
但叶锦熙想起方才的酣睡，眼底闪过警惕。
他竟完全没有升起一丝抵抗之意，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任由浓浓的睡意将他裹挟入黑沉睡梦。
不过，还没待叶锦熙去深思什么，下方传来的交谈声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林栖风……”肚腹微微鼓起一个圆润弧度的秀美女子浅笑：“好，那便叫林栖风吧。”
她望着身侧男子怀中的婴孩，目光柔和：“既是被人所遗弃，又恰好是天生剑骨，岂不正好给你当个徒弟。”
她身侧抱着婴孩的男子五官深邃英挺，满身锋利的剑意在触及到女子时无声敛去锋芒。
——恰是青夜剑尊傅薄月。
那他身侧，便应该是神葬谷上上代谷主云辉玉了。
叶锦熙思索着，凝眸望去，却见傅薄月抱着婴孩，唇边绽出笑意：“好，听你的。”
“什么叫听我的？”云辉玉嗔怪：“捡到个天生剑骨，你早该偷着乐了，不然小心你们缥碧峰这次又找不到传人。”
“是，我偷着乐呢。”傅薄月轻声应道，眸中不复往日的清冷淡漠，而是溢满浓郁深沉的爱意。
“那等我们持盈出来，就有师兄陪着了。”云辉玉抿唇莞尔。
“她可能更想要一个师弟。”傅薄月沉思过后，给出自己的结论。
“你又不是持盈，怎么知道我们持盈是怎么想的？”
“是我的错，是我想当然了。现在我们持盈还在娘亲肚子里呢，当然是她娘亲说了算。”
“瞎说什么……”
……
夫妻二人言笑晏晏，气氛温馨，慢慢往密林外走去，偶尔对视一笑，眼眸中满是对彼此厚重的情意。
叶锦熙刚欲跟上去，腰间却先传来一股牵引力。
他微微拧眉，发现牵引力来自傅薄月身后背负着的长剑青夜。
他此时是泛着明灿金光的魂体形态，透过手掌，可以看到其后的青翠景象。
叶锦熙沉吟一瞬，放松身体，任由青夜剑将他扯了过去。
他就这样跟在了傅薄月和云辉玉身侧。
青夜剑上奇异的吸引力让他不能离得太远，只能宛若游灵一般每日飘浮在空中。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叶锦熙判断出这是青夜剑的回忆。
——而且还是不完整的回忆片段。
明明方才云持盈还在云辉玉肚子里，下一刻，叶锦熙再看去，云持盈便已经开始和林栖风一起修炼了。
叶锦熙就这样断断断续续地观看着青夜剑关于千年前残余的记忆。
青夜剑毕竟是傅薄月的佩剑，因此它的记忆中大多是傅薄月和云辉玉的身影。
慢慢地，叶锦熙对自己这位未曾真正谋面过的曾祖母有了些许了解。
云辉玉不似云持盈或是云染微那般天纵奇才。
但这并不是说她资质不佳。
因《醉梦毒经》的特殊之处，一降生便带着母亲半数修为的云家女子皆是单灵根，天资聪颖。
可是便是天赋卓绝之辈，也有高下之分。
而且云辉玉不似云持盈年幼丧母，父亲长久闭关，也不似云染微临危受命，一步步艰难扛起神葬谷重责。
她的每一步都是安稳的。
幼时有母亲替她扫平障碍，母亲飞升后，又有相恋多年早已结为道侣的傅薄月爱重护佑。
她一生圆满无缺，自然心无执念，不惧死亡。
因此，当云辉玉发现自己寿元无多时，格外坦然。
其实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云辉玉虽无执念，但这么多年按部就班的修炼，早已步入洞虚。
可是即便如此，她所剩的寿元却是寥寥。
隐居世外的医修、昆仑山的长老……傅薄月都带着云辉玉去拜访过，可是他们也无法解答。
最终思来想去，只能得出许是云辉玉太过清虚，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向往死亡的结论。
叶锦熙静静听着，诧异却也了然。
只是，他可以接受，因为他此时身处于青夜剑的记忆之中，他不曾真切地与云辉玉相处过，可那些与云辉玉相处多年的人们却无法接受。
尤其是傅薄月，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可是，他在云辉玉面前，永远一败涂地。
望着云辉玉恬然睡去的温婉睡颜，傅薄月面色颓然。
他低声喃喃：“其实你才是最狠心的人……”
因为厌倦，便可以狠心舍下相伴多年的道侣，舍下活泼可爱的女儿，坦然赴死。
明明最是温柔的人，却也最是无情。
·
后来，云辉玉逝世，傅薄月闭关，青夜剑尘封于缥碧峰。
叶锦熙最后看到的片段，是林栖风得知云持盈死讯时站在青夜剑前落泪的那一幕。
“师尊……”他低声道：“即便如此，你也不愿出关吗？”
青夜剑剑锋寒光逼人，隐约映射出一室静谧。
“哈哈哈……”林栖风最终大笑出声，转身离去，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
叶锦熙心中波澜还未平复，眼前的一切便如破碎的镜面，折射着斑斓的光影渐渐散去。
他身体一重。
再次恢复意识时，立即察觉到不对。
他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更准确的形容，他像是成年的魂魄意识突然被塞进幼时的躯壳。
依旧是自己的躯体，却处处不相适应。
叶锦熙别扭地动了动，调侃声便从旁传来：“禾婉你瞧，是一个笨笨的龙珠意识。”
“说什么呢。”叶禾婉睨了一眼笑得正欢的青龙南星，轻轻摸了摸桌面上刚刚笨拙地从铺满锦缎的玉盒中跳出来的圆润龙珠，安抚着：“不听他瞎说，我们小龙珠最是乖巧聪明。”
叶锦熙便感觉自己愉悦地晃了晃。
他蹙眉，原来自己如今是龙珠吗？
倒也说得过去，他确实是以龙珠为魄。
望着浅笑嫣然的叶禾婉，叶锦熙不经意间想起当初战场上天魔问他的那句“你的记忆没有恢复吗？”
……这便是他遗失的记忆吗？
在成为云君安前，他是刚刚萌生灵智的龙珠。
天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青龙秘境里有什么？
你将我的记忆全部还回来，是在暗示什么？
叶锦熙脑海中凌乱的思绪搅成一团，可另一边却无声无息地融入这片他早已丢失的记忆之中。
他无数次警告自己，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掩埋进岁月，但终究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所有，付出了虔挚的真心，哪里能半分都不被触动呢？
最终，他像是被强行分割成两个人，一人冷眼旁观，一人沉迷其中。
青龙南星当初为了能与妻子叶禾婉长久相伴，便将龙珠送予叶禾婉。
可是，叶禾婉毕竟不是青龙，龙珠在与她的相处中萌生出懵懂的灵智。
青龙南星惊讶，却也对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形欣然接受，夫妻二人像是养孩子一般对待龙珠懵懂的灵智。
“给他起个名字怎么样，就叫笨笨吧。”青龙南星兴致勃勃。
“不是告诉过你不准这么说他吗？”叶禾婉面色微沉：“南星！”
见妻子真的生气了，青龙南星讪讪低头，低声认错：“是我的错，禾婉，你别生气。”
“你应该和龙珠道歉。”
“小龙珠，我错了。”青龙南星乖乖顺着叶禾婉的心意。
小龙珠在叶禾婉手中滚了一圈，大方地表示不和蠢龙计较。
叶禾婉眼中溢出笑意，看着青龙南星宛如一口咬到了花椒似的无言神色，轻轻揉了揉龙珠：“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对付？”
“哪两个？”温和男声含着笑意传来。
叶锦熙顺着渐近的脚步声看去，见到了一袭白衣的闻天。
闻天走进殿中，自然地找个椅子坐下，然后看向叶禾婉：“你们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虎族又不安分了？”
“虎族族长上次被南星教训了一顿，这几个月难得安静。”叶禾婉将龙珠轻轻放回铺满锦缎的玉盒里，看着在锦缎堆中活泼地滚来滚去的小龙珠，语调柔和：“这次让你来，是想告诉你，我们家新添了个小成员。”
闻天下意识看向叶禾婉腹部。
“不是这个。”叶禾婉轻笑，旋即点了点玉盒：“是龙珠，他如今萌生了灵智。”
很难形容闻天那一瞬间的神色，怔愣中夹杂着喜悦，眼神是难言的复杂。
“怎么了？”叶禾婉疑惑。
“我曾告诉过你们，我追随在南星殿下身侧，便是为了寻找一个人……”闻天声音微哑：“如今，我想我找到他了。”
“龙珠？”青龙南星挑眉。
“是。”
“那正好，他之后叫什么？”青龙南星思绪拐到别的地方：“我们倒是不用为他苦恼名字了。”
叶禾婉无奈叹息，却也没有打断他的话。
“叶锦熙。”闻天语气怀念。
“姓叶，不错。”青龙南星颔首：“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姓叶。”
“小龙珠难道就不算我们的孩子了吗？”叶禾婉嗔怪。
“算算算。”青龙南星果断点头：“都算，都听你的。”
……
叶锦熙看着龙珠在叶禾婉和闻天的精心照料下神智越发清晰，和青龙南星吵架时已经从“蠢龙”发展到“混蛋”“你才是个笨蛋”。
几年后，叶禾婉怀孕，诞下一子，青龙南星为儿子取名为叶慕禾。
叶慕禾十分喜爱自己的小龙珠兄长，向来唯小龙珠马首是瞻，时常同小龙珠一起怼亲爹。
青龙南星被两个言语犀利的逆子气得嗷嗷叫，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得，只能一言不合就化成青龙的模样去找叶禾婉求安慰。
每每此时，小龙珠就和叶慕禾一起超大声嘲笑他。
两个孩子的笑声似乎要将房盖掀翻。
……
可是，面前的一切再美好温馨，过去的时光也无法改变。
惨淡的结局终究还是无声而至。
天魔墨痕挑起战争，青龙南星奔赴战场。
叶禾婉眼尾已经蜿蜒出细细的纹路，叶慕禾也已经成年。
不过，多年过去，叶禾婉依旧是无法修炼的凡人，只得待在神殿日夜焦灼等待。
那日，夜色深沉，无星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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