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2/2）
明心不恼，音色是嘶哑的，可语调平和：“我不能保证，什么都不能保证。”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和魔尊同流合污？”
“因为想更进一步，因为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明心轻声道。
“君安。”一直沉默的凝竹仙子突然开口：“他和我不一样。”
叶锦熙看向她。
凝竹仙子望着叶锦熙的眼眸是温柔而悲伤的：“我一心一意只想复活你祖母，哪怕我知道我所做出的这一切最终也许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我还是做了。”
“你还记得你的那个名叫知归的狐族朋友吗？”
“他是妖魔混血，满身斑痕。”
“我和他稍有些不同，却也相同。”
凝竹仙子是人魔混血。
她的母亲是朝雨阁上上任阁主的小弟子，天真单纯，历练时被一魔族青年诱骗，抛下一切与其私奔。
可是最终，时间无情地证明了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魔族青年只是玩玩，她却抛弃身份，辜负了师长们的期待。
最后，她将刚刚出生的凝竹仙子放到了朝雨阁阁门前，自戕而亡。
“我在朝雨阁的日子比知归在狐族的日子强多了。”凝竹仙子道：“我的师尊，母亲的师姐很疼我，视我为亲女，师姐们也处处关照……可是，我依旧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也许是体内留着的魔族血脉让我憎恨，也许是满身丑陋的斑块让我厌恶……”
“君安，你炼化了碧虚琅珠，又修炼《醉梦毒经》多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打算为知归祛除斑块吧？”
“如果他恳求，你也能为他拔除体内的魔族血脉。”
“当年的我就是知归，而你祖母，就像你一样。”
“她没有碧虚琅珠，可是她当时已经是神葬谷谷主，手中法器无数，自然能找到与碧虚琅珠一样作用的法器。”
“她为我祛除了斑块，拔除了魔族血脉。然后，我们一起历练，相伴百年。”
“只是，我从未想过，一次平平无奇的分别，却是永别。”凝竹仙子语气惨然：“我甚至，都未曾见到她的尸骨。”
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明心与我不同。”凝竹仙子敛了情绪，略带冷嘲：“天生佛心、高坐神坛的佛子破戒，但那又能怎样呢？”
“佛子悲天悯人，心怀众生，你祖母身为神葬谷谷主，自然也不可能委曲求全，他们也许会遥遥相望，永生不复相见，也许会偶然相逢，猝不及防之间释然一笑，可是唯独，不该生死别离，阴阳相隔。”
“你祖母死后，明心看似毫无波澜，不像林栖风，自封于缥碧峰。”凝竹仙子轻讽：“可他还不如林栖风，至少，林栖风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他……”
“明心……又哪里明心见意了呢？”
“他在你祖母死后护佑神葬谷，暗中不知为云染微坐稳谷主之位付出了多少心力，可是呢，他依旧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明心垂眸，轻念了一声佛号，没有反驳。
——明心，确实从未明心。
他淡淡开口：“我自云持盈死后，道心有损，修为停滞，虽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可我一直迈不出那一步。”
“我开始修习闭口禅，云游修心，可是始终都是徒劳。”
就这样，时光飞逝。
然后，叶锦熙出生了。
明心停下了云游的脚步，林栖风也从缥碧峰走出来。
小小的、一碰即碎的孩童魂魄明耀，身体却是如此的脆弱。
他在众人的呵护下慢慢成长，从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长成一个稍大一点的糯米团子。
他维系住了明心和林栖风摇摇欲坠的魂魄，是一道柔软却稳固的安全线。
可是，一次疏忽，那个孩子就失去了呼吸。
落青不在，云染微不在，明心不在，林栖风也不在。
那么寒冷森然的长夜，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度过的。
好在，青龙南星出手相助，叶锦熙转世而归。
“可是我却动了心思。”明心轻声道：“我知道君安你的复活有许多侥幸，有天道默许，青龙神骨重要，却不是必然。”
“可是我已经……要疯了。”
“我不想再去思考，也不想再日复一日地徘徊了。青龙南星助我们良多，未来的青龙是你，我不会对你们动心思。”
“可是天魔……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错的，可是我……”明心轻轻阖上双眸，最终只是道：“是我的错。”
魔尊趁此机会找上了明心和凝竹仙子。
凝竹仙子自云持盈死后痴迷于复活之术不是什么秘密，而明心道心动摇，心魔丛生，也无法拒绝，也是……不想拒绝。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
虽每人心思各异，但一切的前提，都是复活天魔墨痕。
因为他们需要的天魔心自天魔墨痕死于战场后，就失去了踪迹。
并且，天魔心和青龙神骨、龙珠一样，除了天魔和青龙，以及他们认可的人之外，其他人想要得到它们，只有一次机会。
那就是天魔和青龙死亡那刹那。
如果那一刹那碰不到天魔心，天魔心就会隐去踪迹，直到下一位天魔降世。
“所以你们搜罗五行灵宝，布局列阵……”叶锦熙眼眸中满是复杂：“可是你们想过祖母会愿意用这种方法复活吗？这条复活之路上浸满了淋漓鲜血……”
“说到底，你们也是出于私心罢了。”
“你们想要满足自己的思念，想要补足道心……”眼角有泪水滑落，叶锦熙神色却是冰冷的。
明心动了动唇，最终只是道：“君安，回神葬谷吧，魔尊一直觊觎着青龙神骨和龙珠。”
叶锦熙沉默着。
“我们走了。”明心深深看了叶锦熙一眼，转身离开。
“陈家村的青龙精血是你为我准备的吗？”叶锦熙开口问道。
明心答：“是。”
身披黑袍的两个身影渐渐模糊，叶锦熙突然大声唤道：“祖父！”
“凝竹仙子！”
明心脚步微顿，但最终没有回头。凝竹仙子轻叹一声，眼中爱怜，可最终，还是撕裂空间而去。
神女庙外阳光洒落，明亮而温暖。
叶锦熙却觉得，浑身冰凉。
神女神像前香雾袅袅。
透过香雾望去，白玉雕刻而成的神像洁白、圣洁、栩栩如生。
只是此刻，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中似有泪光一闪而过。
又好似，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