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2/2）

既是要到军营中去，众人也要做出一副肃穆面孔来，并不能如往日一般放肆。一行人行至营门口，已有数人在此等候，赵明闻便命令车架徐行，一直到辕门处，这时才停下。侍女们鱼贯而下，分列两侧，簇拥着赵、陈二人一道向等待许久的众人而去。

几人都作戎装打扮，行动间利落爽利，自然有气度。

陈香云环顾四周，不由眼露惊叹的神色。

她自幼长于京中，长于宫墙之内，入耳是缠绵悱恻丝竹之音，金楼玉阙，锦绣华裳，道不完的富贵。但京中的景致却绝不是如此处一般的，便连那风都是拂面的温柔，透着脂粉柔腻的气息，软绵绵昏昏沉沉，几乎要叫人醉倒在那里。这样的景色虽然叫人目眩神移，却十数年不变，叫其中生活的人身上都沾满了暮气沉沉。

但眼前的场景却格外不同。

塞北的风是烈极了的，金戈铁马，数十年的风雨漂泊，沙场血气，于是汇集进去，如马嘶鸣，目空一切般荡平阻碍。这是刀光剑影上磨炼出来的锐利，干脆利落，刀刀致命。

于是哪怕在京中如何浑噩度日的兵士，到了此时，似乎都难免沾上一二英武，变得格外不同起来。立在那里，便如昂立青松，挺直而彪悍，竟是一扫绵柔之感，隐隐有前汉气度出来。

陈香云虽然并不懂什么兵法治务，但从站着的将士身姿风貌上，便也能瞧出，赵明闻在里头花费的心力不少，不由暗暗点头，一面偏过脸去，向赵明闻道：“果然不同了。要不怎么说，你赵家娴熟练兵之道。”

赵明闻虽然与其平素并无什么礼节拘束，平辈相交如姐妹一般，此时却难免要正了君臣分别，于是只是在一旁陪衬。此时她听陈香云一说，只是摇头，压低声音，又挡了口型，回答道：“只是面上光鲜罢了，都是惯熟了的套路，彼此间招式也早已明白了，便是闭着眼都知道该往哪里走，也翻不出什么样子来。这会看着好，但真到了场上，恐怕不见得能胜任。咱们手里头人不多，我这几日也叫人瞧着，若能再添一添，把那不胜用的都换下去，这才勉强是呢。”

“且急不得，你一着急，这事情都找上来了，左右咱们还有的是时候，也不急这一会。”陈香云拍了拍她的手，劝抚道。

“哪里能不着急呢？”赵明闻摇头叹道，“这事虽然说不是一时半会便能达成的事情，可里头的功夫下的可要比旁的地方更细。这是长久的谋算，今日不成，却是为了数年，十数年后，乃至于百年，一时一刻都放松不得。心里疏漏了，这花下去的功夫都要白费了。”

吕大忠早已被委任了要职，他速来同赵明闻熟识，才干同样出众，于是连上官都退了一射之地，隐隐有以他为日后继承者的意思，此时也是叫吕大忠上前。

“标下吕大忠见过义安公主、见过义成公主。”吕大忠利落地就要行礼，口中一面称呼道。

她以问询的目光望向赵明闻：“这位是？”

“是掌仪卫的校尉吕大郎。”赵明闻答道。

陈香云赶忙隔空虚扶，笑道：“哪里敢受将军这礼。”

她又向众人行了半礼，说道：“诸位将军劳累多日，我不曾道谢，今日便还这一礼罢。”

吕大忠连声说道“怎敢、怎敢”，其余众人也是激动异常，几人又讲了几句，气氛格外融洽起来，于是继续向前。陈香云一行便要从此门而入，到营中巡查，吕大忠向一旁使了个眼色，阿罗就懵懵懂懂地被推了出来，被攮着一路跌跌撞撞凑到了几人身侧。

吕大忠悄悄望了望几人神色，抓准时间，便出声道：“这是阿罗，颇晓武艺，年方只十二岁。哦，她是慈幼院出身，下头弟妹众多，也常照看，是个极细心的人。”

不知是被哪一句话触动，陈香云不由产生了好奇，便招手叫阿罗过去，问道：“过来，我瞧瞧，好孩子，告诉我，你就叫阿罗么？可还记得自己的爷娘，或是什么亲人。”

“我阿耶阿娘都去了。”阿罗说道，“我随阿娘姓氏，是姓向，阿罗是小名叫着顺口都这么唤我。”

赵明闻抚了抚阿罗的额发，便向陈香云笑道：“这孩子我知道，却不想竟长这么大了，先前见时不过那么一小点。”

陈香云便点一点头，问阿罗道：“既然长大了，咱们再叫乳名便不相宜了。我给你起个大名好不好？”

“就叫——”见阿罗应好，她沉思了一会，笑道：“就叫向和光，怎么样？”

陈香云慢慢念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这是老子的话。世事常变，本心却不移，这便很好了。”陈香云虽然对向和光这么说着，眼睛却始终望向赵明闻，然而等到赵明闻回望过来时，她又垂下眼睛，不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