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2/2）

他不再说话了，平安也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直到天色渐晚，陈通方才望一望帐外，起身告辞。

“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陈香云起身要送陈通，却被拦住了：“不必送了，不过几步的路，何必文绉绉地让来让去呢？平安在这，你先着紧看顾他，我这也没什么。”

“我还是送一送阿兄。”陈香云坚持道。

“我过来，也不仅仅是要和你空谈这么些时候。”

陈通又垂下眼睛，他轻轻注视了平安片刻，复又擡头，向陈香云道：“我在雁门任郡守之职，虽不说咫尺之距，却也远胜那音讯难通的京中。”

陈通的话顿了顿，他旋即又道：“之前说的话，或许藏着几分假意，如今我说的每一句，都出自本心。倘若……倘若有那么一日，你可到雁门来投奔我，虽不能叫你生活优渥，但也勉能自保。”

陈通的语气此时变得诚恳极了，透着掩盖不住的天真，纵使不受帝王宠爱，他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从未经过什么风雨，便也不知世事多变。

话方说完，他便朝陈香云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慧娘闪了出来，她沉默地陪伴着陈香云，一道望陈通远去。

良久，陈香云方叹道：“那么久了。”

“也不过几年，十一郎似乎一点也没变，我却觉着自己格外苍老，再不复昔日模样。终归是不同啊，塞外风霜催人老，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再回去，瞧一瞧大梁，瞧一瞧京中风物。”

慧娘答道：“总会有那一日的。便是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咱们终究能回去，回去便再不走了，就是尸骨，也得摔进大梁土里。”

“何其荒诞，我在这里争来夺去，却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要求。但天下连这样一个算不上奢求的奢求都存不下，我就是那个空摆在那里的符印，不过是主事者的化身和工具罢了。他们哪里能想到，便是蝼蚁也要求生呢。”陈香云嗤笑道。

“阿姨！回去，回去。”平安摇了摇陈香云的手，央求道。

“好，回去。阿姨回去。”陈香云将她抱在怀里，向帐内走去。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明闻那里递消息来没有？这几日一个字也不曾送来，别又是出了什么差错。”

“说是已经慢慢平缓下来了，再多几日，此事便能完全了结。”

“坐。”陈香云命慧娘到一旁坐下，一面唤平安，“平安，你到慧姨那去，乖，快过去。”

她一面替慧娘煮了茶，一面道：“如此就好。”

“等事情一了解，咱们便该回魏国去了，出来这么些时日，也不知那头如何了。我这心里总是烦乱的，却也不知为个什么。”

慧娘半起身接过茶盏，先抿了一口，随后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做咱们的，何必管旁人的闲事？”

“何况昔日我们二人夜谈时，又何曾料到今日的样子呢？那时咱们谈论的不过是些衣裳纹样，首饰珠玉，更多的不过踏青野宴，未来夫婿，如今却走到了这么个地步。这天下的事无非如此，何必多思多虑呢。”

平安懵懵懂懂地望着她们，引得陈香云笑道：“好孩子，你还小呢。听不懂这些也没关系，咱们慢慢学。”

慧娘则道：“听不懂才好呢。我盼着她永远这般无忧无虑，也不必掺和进浑水里头，平平安安做个富贵闲人便好。”

陈香云摇头叹息：“哪有人能永远不长大？能护一时已是侥幸，从一开始咱们选了这条路，便再也停不下来了。我只愧疚，因着自己的思虑，叫她担惊受怕。”

“做男子总比做女儿好些。”陈香云却道。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陈香云才再次开口。

“等着吧。”陈香云道。

她的眼神悠悠，怅然地远望着夏日一片澄蓝的天空，干净到几乎浓丽的地步，灼灼地仿佛刺痛人的眼睛。

“再多等一会，再等一会，一切都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