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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秋芬记挂着家里的两个儿子,敷衍地跟小洪问了声好,就转身向店门外走去:“老板,我回去把两个儿子接来,周一早上九点我准时到。”
秃头老板也没拦着她,望着她的背影眼珠灵活地转了一下,也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趁着杨秋芬还没走出店门,他说到:
“看在还没开业的份上,这回我就不扣你工资了。但是你得记着,今后店里就你跟小洪两个人在,等到小洪上学去了就是你一个人看着店,到时候可别想着三天两头回家了。”
杨秋芬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子,她要是没领会错秃头老板的意思,那就是从今往后都周末都没有双休了?
但杨秋芬早就跟隔壁闹翻了,秃头老板觉得她现在没退路,是圆是扁还不是任他磋磨,对杨秋芬也再没之前的好脸色:“看什么看,我一个月给你一千块,你周末还想休息?不如回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怎么是一千块,不该是一千一百五十块吗?没有奖金,一日三餐也不管吗?”杨秋芬傻眼了,不服气地嚷道。
还想要奖金?还要人管一日三餐?这是来打工的还是来享福的,秃头老板抱臂冷冷地看着她:“你说呢?”
杨秋芬觉得自己仿佛是踏进了狼窝,这时她才真正地后悔了。
周云理虽说一个月只给她八百块工资,但是加上奖金和早餐补贴一个月也是九百五十块。
她早知道秃头老板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但她以为秃头老板是在九百五十块的基础上给她加两百块,所以才咬着牙跟周云理说不干了。
而现在秃头老板只给她一个月一千块,她失去了周末双休却只多拿到了五十块。
杨秋芬走出店门,心酸的眼泪直往肚子里吞,听着云舟凉糕店的欢声笑语传来恨不得走进去跟周云理认个错,求他原谅她刚才的鬼迷心窍。
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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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凉糕店里的欢声笑语是因为他们已经找到新的帮工了。
方才杨秋芬在隔壁跟秃头老板谈事情的同时周云瑛也没闲着,她把舟舟、周云理、祝思来都叫过来,一家人齐齐坐在一张桌子上。
周云瑛郑重地开口:“云理,你说我把工作辞了来凉糕店干怎么样?”
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周云瑛是刚才被杨秋芬刺激到了一时上头还是早有打算。
“既然你们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周云瑛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们也知道,我现在一个月只能挣到四百块,只有在凉糕店打工的一半,给外人打工还不如给自家人打工。”
周云理倒是没什么意见,论做事,他二姐比杨秋芬还要细致。别看他刚才让杨秋芬走的时候那么洒脱,半点不见犹豫,但他心里也犯愁呢,虽说帮工好找,但是一来二去怎么也得好几天,这几天的生意要是被耽误了可怎么办?
而且如果是周云瑛来帮忙,他也不必费心思去维护跟员工的关系,也不必担心员工那里会出什么岔子就像杨秋芬这样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但周云理也有他自己的顾虑:“姐,我知道你说着钱,实际还是在帮我考虑。但你得想清楚了,南辉厂的工作千不好万不好,却是铁饭碗啊!今年凉糕店生意是好得不得了,可是一年只能做那几个月,等到明年再开店的时候是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好。”
“只能做那几个月不好吗?正好剩下的几个月我都歇着。”周云瑛开玩笑缓解了一下气氛,“你说的我也知道,但今年凉糕店两天赚的钱就抵得上我一年的工资了,那我还怕什么?”
既然周云瑛自己都做好了思想准备,周云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眉开眼笑地说到:“那我就等着姐姐替我坐镇中军,我才敢出去当前锋。”
之前舟舟生病那回找厂里借的钱也在凉糕店挣到钱后还清了,周云瑛现在想走就能走。
祝思来也没有任何意见,他自己就是从南辉厂跳槽到章龙药业的,老婆有这个想法他肯定是支持。
三言两语把这件事说定之后舟舟欢呼起来:“那妈妈以后就是给我打工了,就要听我的了。”
周云瑛又气又好笑:“行,在店里我听你的,回家之后你还是得老老实实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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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杨秋芬把两个儿子从清水乡接到店里来后才晓得秃头老板那日给她的难堪不过是冰山一角,不如意之处简直数不胜数。
晚上只有一张行军床,杨秋芬一个人睡刚刚合适,带着七岁的小儿子睡就有点拥挤,要是再加上十三岁的大儿子,要么是人叠着人,要么有人就得掉下去。
杨秋芬没法子,只得把行军床让出来,让给两个儿子睡,她自己把木凳拼成床对付过去。
一日两日还好说,三日之后杨秋芬就觉得腰酸背痛,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
晚上的困难尚且还能克服,白日里反倒比漫漫长夜还要难熬。
秃头老板虽然自个儿不干活,但他日日都要来店里监工,拿着他的保温杯施施然往木凳上一坐,跟个大爷似的指挥杨秋芬和小洪干活。
秃头老板也是个会折磨人的主儿,明明把卷帘门打开更方便把垃圾运送出去,但是他偏不干,非说如果卷帘门打开了隔壁会看到,要是提前有了防备就不好了。
偏生他为了节省电又不愿意开灯,杨秋芬和小洪只好摸黑干活,时不时就被脚下的东西绊一个趔趄。
比起小洪,秃头老板盯杨秋芬盯得更紧,毕竟小洪一个月只拿三百块,那他干活不出差错就行了,秃头老板担心把他逼得太紧了他要是跑了还不好找一个月只要三百块的冤大头。
杨秋芬可不一样啊,一个月拿了一千块不得为店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杨秋芬刚把店里的垃圾运出去了一趟,累得浑身直发抖想要坐下歇一歇,秃头老板就又开口催促:“坐着干嘛呢?拿着我给的工资上班都还想偷懒啊?没看见后厨还没弄干净吗?”
杨秋芬毫不怀疑,但凡秃头老板手里有根鞭子肯定不留情地抽上来了。她只得扶着酸痛的腰站起来。
她有几次也忍不住顶了嘴,秃头老板又有新的话术来对付她:“从前你在隔壁是怎么样的我可不管,来了这儿就要照着我的规矩做事,你要是受不了,那你就滚回隔壁去。”
但她跟隔壁的关系早就断干净了,她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若只是如此,杨秋芬还能认,但秃头老板又把主意打到她两个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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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秋芬想着把两个儿子带到身边还真是有苦衷的。
她公公婆婆比葛朗台还吝啬,比旧社会的地主还刻薄。从前杨秋芬跟她男人都在家里还好说,夫妻两个都出去上班之后她公公婆婆就开始苛待孙子了,饭也不让吃饱,还要两个孩子帮着下地干活。
杨秋芬周末回家的时候想跟两位老人说说,让他们对孩子好点,公公婆婆却给了她劈头盖脸一顿骂,说杨秋芬要他们二老用自己的棺材本来养孩子,是大大的不孝。
杨秋芬没办法,想把两个孩子接到县城里来,所以跟周云理提过一次。可是她想着家丑不能外扬,就把其中的原因隐去了。
当时周云理没同意,好在现在的老板同意了。
这里离长江很近,出了门左拐就能从一道城门直接走到江边,年年夏天都有孩子跑长江边玩被滔滔江水冲走。
现在两个孩子跟着她来店里,杨秋芬也担心她要是不看着,两个孩子会跑去江边,所以只能日日把他俩留在店里。
怎知秃头老板就惦记上这两孩子的劳动力了。
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在店里坐着看地摊上借来的漫画书,秃头老板就说到:“小毅,小力,你们的妈妈都在干活,你们就坐着看漫画?我都替你们不好意思。”
杨秋芬的大儿子小毅脸颊发红,拉着弟弟小力站起来,帮着杨秋芬搬东西。
店里没开风扇十分闷热,小毅小力没过多久就热得满头大汗,杨秋芬心疼他们就让他们去歇着。
他们刚坐下屁股才刚刚沾到木凳,秃头老板就一巴掌拍在小毅后脑勺上头:“怎么刚干一会儿就嫌累?吃我的住我的不帮着干点活好意思吗?”
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正是最有自尊心的时候,小毅站在秃头老板前怒目圆瞪,却被杨秋芬拉住了,她苦苦哀求到:“小毅,算了,算了啊,你带着弟弟去新华书店看书,那里凉快。妈给你两块钱,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就自己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现在没有回头路了,要是秃头老板把俩孩子赶出去,小毅和小力又只能在爷爷奶奶手底下讨生活,还不如在她眼皮子底下看着呢。
小毅是心疼母亲的,虽然不认同,还是乖乖地带着弟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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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杨秋芬白天像牛马一样拼命干活,晚上掉了无数眼泪劝两个孩子要隐忍。
短短的五天却像是五年那么漫长,秃头老板家的凉糕店终于迎来了正式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