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2/2）
施青颜收回手，看他，“不能硬闯。”
男人明白她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你经历过的，这座山生了灵智，生成出了幻境。”
施青颜点头，“有两层，一层让人觉得这山里没有活物制造恐慌，第二层是让活物引你上山，不知道山上有什么。”
男人说是，“我怀疑，但凡是有一个幻境没有识破就换陷入幻境里被吸走灵气，而现在活着的这几个修士应该是识破了幻境，却在和我们一样想要带走同伴的时候遭遇了意外.....具体是什么意外.....”
具体是什么呢？
施青颜也沉默了，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空旷的山洞里只有那几个修士战栗时牙齿磕碰到一起的声音。
似乎是过于安静了，所以只有一点动静他们马上就会察觉到。
先前那个瘦骨嶙峋的金丹后期修士忽然发出沙哑的哀嚎，陡然坐了起来，明明刚刚只是瘦，可现在却如同被吸干了一般迅速凹陷下去，他痛苦张大了嘴，从嘴里喷射出了大量球状黑气。
男人与施青颜几乎是同一时间做出了保护罩将两人都罩住。
那黑雾轻飘飘打到屏障上，又轻飘飘地散开了。
可还没等他们松口气，施青颜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
这黑气竟然能吞噬掉屏障上的灵气，而她往屏障上输送了多少，就被这黑气吞噬了多少。
男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扬声，“走。”
两人果断选择撤退，他们急步至山洞口，却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这山洞竟口竟然一同被锁住了。
施青颜忍不住皱眉，“这什么地方，生的到底是灵智还是邪念？？”
也难怪这几个修士会被困在这里，屏障再大，灵气再多，也会被吞噬掉，迟早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眼看黑雾越来越浓没动，这雾气一时半会影响不了他们，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总不能被困在这里。
两人眉头紧锁，似乎都是在思索怎么办，不一会儿，还是施青颜先开口了，“我再试试吧，硬闯也不是不行....”
“不。”
她话刚说完，男人就打断了，他很明显是知道后果的，“硬闯你会受重伤，这座山会吞掉你大量修为。”
“我有更可靠的办法。”
施青颜不置可否，示意他说来听听。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仙踪山？”
“因为这里长满了仙踪草，一种不怎么名贵的灵草，用于制作丹药时的致幻辅助作用，想来这里的幻境也是来源于仙踪草。”
施青颜如实回答。
男人点头，
“我之所以会进来，因为路过时听到了传音求助，那声音说，‘请路过的修士帮帮被困在了半山腰山洞里的我’，但当我进山后才发现这传音就是第一个幻境。“
“基础幻境很好识破，不过为了弄清楚是怎么形成的，我来到这山洞后发现形成层叠幻境的原因，是这座山几乎只有这个山洞附近有较大的灵气聚集，这也就导致这座山上所有的仙踪草物都拼命想要长到这附近，也就是这样让这一处的山脉生出了灵智，它需要吸收更多的灵气，来养活这些仙踪草，所以扩出幻境吸引人类修士，再用幻境困住人类壮大灵气，最后扩充至整座山。“
“落日谷的修士失踪，多半也是被这声音给吸引进来的，毕竟能扩充到今天这么厉害的地步，一定是已经吸收了不少修士。“
“所以，我准备用孟极血吸引这山脉.......
“我不同意。”
这次轮到施青颜了，男人也才刚刚说到一半，施青颜就很快反驳他，“上述所有都是你的推测，如果不能离开仙踪山你要怎么办，如果离开了黑气解决不掉怎么办，如果你醒不来迷失在幻境里怎么办？”
男人神色认真，“我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我敢这样做，是我相信有解，只要离开了仙踪山，那黑气的影响也不会比现在更大，清除黑气只是时间问题，就算被蚕食一些灵气也不要紧。”
施青颜只摇头，“我的修为比你高，如果你想一意孤行做这件事，我会直接把你定住。”
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场面有些僵持。
男人深深注视她，知道她不是随便说说，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还有一个办法。”
施青颜将目光从不远处已经快不行了的修士身上收回，回望他。
“这座山，最大的本事，就是幻境。”
“那些被黑气感染的修士，也只是被困在幻境里，而被感染就能进入幻境，如果能帮他们打破幻境.....”
“自然也就出来了。”施青颜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我去吧，这里的幻境很简单。”
男人挑眉，“你并未分辨出我的真假。”
“我自然分辨出——”
施青颜一顿，张了张嘴，后半句卡住了，她自然能分辨出，只是因为本能觉得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又有地图上追踪的引导，以至于她以为这是幻境。
但她不准备讲理，“反正你不能去。”
男人思考片刻，继续劝说。
施青颜听了一会儿，目光忍不住还是停在了他脸上，她一直希望自己的眼神不要太露骨，一定要留出余地，可现在，也讲究不了那些了。
她乘其不备，给对方下了一个定身咒。
男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想要一个人去。
施青颜直直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她清晰从对方眼中看出劝解的好意，正因如此她才不愿意。
“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第二次，如果一定有危险，至少我可以在你前面。”
男人顿住，他直视对方的眼睛，他目光转冷，语调也是，“你知道你的命是谁给的吗？”
“你凭什么拿这条命去冒险送死
虽然他冷脸，但施青颜还是笑了下，“这条命给我，就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施青颜——”
“我还没说完。”
“你的定身咒有十个时辰，如果十个时辰我没回来，证明这个办法不可用，你再用别的办法。”
她像是下定决心，“还有一件事。”
“我不是故意没有认出来你，是因为我在送你的储物石里放了一包桃树的种子，那上面有我下的追踪，追踪显示你在北方，所以我并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神色间并不意外，他目光严厉，“这件事以后再说。”
她停了下，自嘲笑了下，“你又不愿意跟我好，哪来的以后。”
她掩盖住眼底的情绪，“抱歉，以后都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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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男人一直阻止，告诫她不要一个人入幻境，可她还是开了屏障，染上了黑气。
黑气入体的刹那，施青颜感受到了一股从脊背吹来的阴风，灵气在被蚕食，意识如同抽离了□□，轻轻飘起，又很快落下，等她睁开眼，看到的，是灵翰。
施青颜没想到她的幻境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灵翰。
眼前的她正躺在霁月教的主殿里，面前是高高在上的“灵翰“用一种近乎苛责的语气在对她进行审判，“那十一个修士全部死亡，你这霁月教师尊的身份，也不必挂名了。”
施青颜一时间都有些无语，这幻境未免假得有些离谱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摸出了怀里的倒钩暗器，直接朝着前面甩了出去，很快“灵翰”便冒了黑烟，霁月教主殿的规模在如同裂缝般被撕碎，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褪去霁月教外壳的场景被剥落时，她发现还在山洞里，山洞内空无一人，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男人背着光向她走来，看见她清醒，他很欣慰，“顺利吗？”
施青颜盯着他嗯了一声，“确实挺顺利的。”说完，她又将手中的暗器甩了出去，这一次，对面的人躲开了，暗器狠准定入山体里。
“这是做什么？”他皱眉。
施青颜平静看着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甩了过去，贴在了对方身上。
也就是贴上去的一瞬间，男人如同刚刚“灵翰”一样，变成了黑烟。
山洞像一粒粒被剥落的墙皮，一点点碎裂，彻底坍塌，最后消失。
随之引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草树林，杂草丛生的荒草堆里寂静无声，不远处一道闪电划过，却迟迟等不来雷声。
借着闪电的光望去，只能看见一个人影躺在地上，仔细看着，似乎是穿着和施青颜相同的服饰，带着相同的装备，甚至————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那人一动不动，瞳孔扩散，四肢僵硬，已经死去了。
施青颜几乎没有表情变化，她缓步上前，打量了一番地方自己的“尸体”，嘟嘟囔囔，“原来死了这么难看啊。”
话音刚落，随着闪电，那尸体僵硬的眼珠子转了转，生硬地看向了施青颜，继而从嘴角露出一抹异常艰难的弧度，一点一点，裂至了耳后，露出嘴里狰狞的獠牙。
“丑死了。”施青颜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插入了尸体的脸上。
尸体表情扭曲，不出意料也变成了黑烟，而这时她四周的荒草也随着黑烟一起化为粉末，纷纷扬扬洒下来。
施青颜随后又一口气破了数十个幻境，一时间感到有些无聊，她开始怀疑，就这样简单的幻术那几位修士怎么会一直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这个疑问，在她迎来第五十个幻境时得到了解答。
第五十个幻境，让她第一次有了几秒的怔愣，也可能是她没反应过来，她竟然掉进了水里。
水下幽深，避水诀明明使出来了，却无法将其包围，呼吸在一点点变少。
施青颜在这水里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没吸入呛人的水，但却呼吸到了完全新鲜的空气，再睁开眼，四面八方的水如同被抽空一般退去。
接下来的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一直持续到第六十个幻境，她几乎把恶劣的死法全都体验了一番，被封在棺材里的窒息，活埋于地底下的悲鸣、被烧死的撩痛。
在迎来第六十一个幻境时，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幻境的可怕之处，它通过筛选出修士的恐惧，从而达到让他们迷失的目的，让他们永远困在最害怕的那一刻。
不管是高阶修士还是低阶修士，或多或少会有害怕地事，可如果她真的不害怕呢？
于是在第六十五个幻境里，她知道了这山脉的手段。
正当她杀得不耐烦了，举着匕首准备刺向下一个幻境时，她见到了白堕。
是很多年前还没受过苦难，对她还百依百顺，予取予求的白堕。
少年面如冠玉，眉眼温柔，深情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
“....白堕？”她有些呢喃。
面前的少年笑着对她点头。
她忽然恍如隔世。
她似乎好像没有听到有人应允过这个名字了。
这是他们当年住的那个小院，月色下，他提着她最爱喝得酒，在等她回家。
明知这是幻境，但她竟然有那么一瞬也生出了下不去手的感觉。
原来如此，除了恐惧，还有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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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踪山没有太阳，山洞又格外阴暗，五个睡去的修士加上主动被传染黑气的施青颜，这六个人现在黑气缠身，尤其是施青颜，眉宇间隐隐露出丝丝煞气，在本就昏暗的山洞里更加凝重。
男人眼睁睁看着她传送出去，心中着急，却没法动弹，他被施青颜施了法，十个时辰就要过去，可她完全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他计算着时间，口中默念法咒，趁着定身咒的力量减弱空挡，立刻冲破束缚，化作兽形踏碎了这咒语。
妖兽原地抖了抖毛，又迅速化成了人形。
他现在确实没有现在的施青颜修为高，破不了她的屏障，但是，他将目光移至一旁昏睡的几个修士————
男人原地打坐，几乎没有犹豫破了屏障，接受了黑气的传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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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青颜已经破到了第七十层幻境。
如果恐惧和压力没有办法逼迫这个修士，那么便会让她看看，她留恋的一切。
很快施青颜就看到了她不同时段的父母亲，以及不同年月里的白堕。
那些她前半生和后半生活下去的理由。
她看见了自己从没有经历过空难的家庭，被父母呵护长大的她不用被迫成长，可以一直那么幼稚；看见她以后每年的生日都有人帮忙庆祝；看见了她有很多朋友，每一个都真心相待
也看见了没有和白堕分开过的日子，十年如一日的在一起；看见他们偶尔争吵但是和好很快，每天有说不完的情话；看见他们炙热相爱，永远在一起。
这些幻境每每在最后都会邀请她加入，就好像他们应该就是在一起的，应该就是这样的。
幻境里的爱是真实的，人也是真实的，仿佛只有她是假的。
她平静看着这一切，平静敲碎这些幻境，平静进入下一个幻境。
她几乎没有表情，只是快速的结束着一个又一个。
好像这样不停了很久，久到她有些麻木，像不同重复继续的机器。
数量一多，她甚至开始觉得有人在跟她对话。
仿佛是幻境里的幻境。
她快分不清这到底是在哪里。
当她又一次准备敲碎幻境时，幻境里的“施青颜”问她，“他完全放弃了你们的过去，沉浸在过去的只有你，幻境有什么不好，你让真的白堕来一次，他说不定就会记起所有。”
“他不需要来。”
施青颜掏出小刀碾碎了这个幻境。
下一个幻境拔地而起，又换了个冒牌货问：“你不敢让他来？“
“是，我不敢。”
施青颜喘了口气，小声嘟囔，在地上捡了块石头，用力将这个冒牌货的砸烂，粉碎了这个幻境。
“为什么？”第三个接踵而来。
“有什么为什么。”她面无表情将他拍飞。
第四个幻境也在此刻出现，“你在逃避呢。“
“对啊，我就是在逃避。”
第五个烦不胜烦，“为什么逃避？”
“废什么话。”她念了一把口诀烧光了这个幻境。
但第六个还是悄然而至，“到底是为什么呢？”
施青颜又一次将他烧个精光，
可第七个依旧是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能说呢？”
为什么？哪来的这么多为什么！
施青颜一把摧毁了面前的幻境。
“你在怄气吗？”不知道第几个幻境问她。
怄气？
她怄哪门子气？
她就是喜欢偷看他的行踪，被发现了又怎么样？？
就算逃避又怎么样？？
为什么逃避，因为她不敢让他来冒这个险，比起在一起，她现在更希望他没有危险；
她不敢让他去完成所有的幻境，她害怕即便对看完了，也会依旧放弃；
她不敢去找他，也不敢再说想他，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也贪恋这样的过去和未来，不想让他知道她其实舍不得击碎这些和他拥有意义的幻境。
她突然觉得憋屈，她已经一个人扛了很久，明明没事的，明明都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一定又要来告诉她一遍呢？
施青颜砸坏了幻境。
“不敢怎么了？”
随着上一卷幻境母亲和蔼的笑容被粉碎，露出郁郁葱葱的草地和站在草地中间的人。
她迎来了新的幻境。
她已经控制得很好很好了。
不管是失去白堕，还是找到他，还是让他接受自己，不管有没有成功，她都做过了，也都已经控制得很好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失控过了。
这一刻她突然绷不住想要宣泄这种憋屈和愤怒....
还有看见他的思念。
新的幻境里有风，草地中央的人走近了她。
施青颜红了眼眶一边发狠，一边吸鼻子，“冒牌货还敢过来找我。”说完她就直接法咒念了一把火诀，准备将这草地全部烧光，尽快去到下一个幻境里。
火势汹汹，面对这样的草地，应该一点即燃，谁知火刚烧起来，只在一颗小草上冒了个苗头，立刻就灭了。
嗯？
施青颜皱眉，刚刚要发作的脾气和注意力很快转移回来了。
火怎么灭了？
她不信邪，又使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
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改变法术，换了风诀。
龙卷风刚起势，便刮了起来，却没在地上卷起甚至一片泥土，瞬间又停了。
她眉头紧皱，经过前面那么多轮的幻境，她终于擡起头，将目光放置到了来人身上。
这一眼，她愣住了。
这并不是前面那些幻境展现出来的还没经历过苦难的他，这是，一千五年后的白堕。
他的眼神很熟悉，是她回来后他们第一次坦诚在南山见面时的目光。
冷漠、熟悉、陌生以及纠缠的复杂。
她下意识看了一圈周围确认一遍。
这里是幻境？
是幻境。
所以这不是真的白堕。
男人清楚的看着她眼底的错愕，她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一口气提了上来。
她真的太熟悉这个眼神了————
施青颜咬着下唇忍不住出声，“白堕”
男人点点头。
随着他的动作，施青颜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失望。
这口气终于还是又吐了出去，她眸光回冷，平复下来。
现在的他可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
她摸出仅剩的一对倒刺，朝着对方甩了过去。
倒刺很方便，但她没带多少，留着这跟就是到最后来用，她想像先前许多幻境一样，要么变成黑烟，要么瞬间瓦解，节约时间赶紧出去。
可这一次，倒刺不是被躲开，也没有刺中，也就更不存在变成黑烟了，那两根倒刺，被那人，抓住了。
施青颜一愣。
又刮风了，他的衣服被吹得晃动，人却纹丝不动。
他眸色深深，静静施青颜，又垂眸看着手中的倒刺暗器，终于舍得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施青颜，我不是幻境里的人。”
他声音沙哑，听起来有些疲惫，可他的目光却格外有神，看着她时，仿佛带了星。
施青颜微怔，冷笑一声，“是吗？幻境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他又动了动唇，低头扯着嘴角笑了声，带着无奈和一丝怒其不争，他攥紧掌心，几乎要把那倒刺捏碎，又原封不动的给她送了回来。
施青颜本能接住了倒刺，一瞬间愣在原地。
是热的，这倒刺是热的。
甚至微微发烫。
他是实实在在的人。
施青颜定住半晌没动，忽然也笑了，她神色如常，将倒钩收了起来，“最后一个幻境是吧，来吧，让我看看你装得有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