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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风和吹王者归 第309集 麦场烟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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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岁闸的闸门“哐当”落定的瞬间,麦场方向的铜锣声就撞进了耳朵。那声音裹着风,“哐——哐——”地滚过芦苇荡,惊得水面上的野鸭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水珠溅在闸壁上,顺着石楠花的刻痕往下淌,像给花瓣镶了道银边。我攥着雷夫塞来的刻刀,刀柄上的木纹被他手心的汗浸得发亮,最后一片花瓣的收尾刀痕刚落在闸壁上,远处的铜锣就“哐”地响了第三声,像是在应和。

“走了走了!”沃夫扛着捆芦苇从左渠跑过来,裤脚还在滴水,在青石板上踩出串歪歪扭扭的湿痕。他背后的帆布包鼓鼓囊囊,边角露出半张油纸,裹着的麦饼热气腾腾,香得人直咽口水。“玛莎婆婆让人来喊了,说烤全羊的火已经烧得正旺,再不去,那只最肥的后腿就得被小崽子们抢光——我刚才看见二柱已经揣着盐罐蹲在火堆边了,准是想趁人不注意多撒两把。”

雷夫把刻刀别回腰间的皮鞘,转身时,发梢扫过我的脸颊,带着股闸壁石粉的清冽味。他伸手替我拂掉粘在发尾的芦花,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烫得我耳朵尖发麻。“艾拉托人带了话,”他说,喉结轻轻滚了滚,“她表哥从法国捎来桶梅子酒,去年就埋在麦场老槐树下了,说等咱们守住闸口,就挖出来开封。”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睫毛上,沾着的石粉像撒了把金屑,我忍不住伸手想去碰,他却猛地歪头躲开,耳尖腾地红了,像被麦场的炭火燎过似的。

穿过芦苇荡时,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混着麦秸秆的清香往鼻腔里钻。远处的麦场早闹成了一锅粥,孩子们举着麦芽糖在草垛间追跑,糖丝被扯得老长,黏住了路过的芦花,像给金黄的草垛系了圈透明的腰带。玛莎婆婆坐在槐树下的竹椅上,手里攥着根枣木拐杖,却没拄着,只拿它轻轻敲着地面打拍子,嘴里哼着老调子:“石楠花开满闸口,麦香飘到云里头……”她的皱纹里积着阳光,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像槐树叶的脉络,清晰又温暖。

“哟,功臣回来啦!”她抬眼看见我们,眼睛笑成了月牙,拐杖往火堆方向一指,“瞧见没?那只绑红绸子的,后腿最肥,特意给你们留的。”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火堆上架着的全羊正滋滋冒油,表皮烤得金红透亮,油珠滴在炭火里,“噼啪”炸开串小火星。艾拉的表哥正拿着把银亮的小刀在羊身上划口子,往里面塞迷迭香和切碎的洋葱,蓝布衫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汗珠顺着肌肉的线条往下滑,落进炭火里,激起更旺的火苗。他手腕上也戴着串红绳,只是艾拉的绳上拴着颗麦壳,他的拴着片槐树叶,风一吹,叶子就跟着火苗晃。

“这酒得两个人挖才吉利。”艾拉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拎着把黄铜小铲,铲头还沾着泥,显然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她不由分说把铲子塞给雷夫一把,冲我眨眨眼:“去年埋的时候我跟表哥各挖了一铲,今年得换新人手。”她的蓝裙子扫过草垛,惊起一群麻雀,扑棱棱地掠过火堆,带起的风把火星吹得老高,落在雷夫的发梢上,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盯着我手里的铲子笑。

老槐树下的泥土果然松松软软,雷夫的铲子刚下去半尺,就碰到了硬物。“着了!”他低喊一声,我赶紧凑过去,两人合力把那只陶酒坛抱了出来。坛口用红布封着,系着根粗麻绳,解开时,股青梅的酸香“嗡”地涌出来,混着泥土的腥甜,馋得沃夫在旁边直咂嘴,手里的羊骨都忘了啃。

“先开羊!”玛莎婆婆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孩子们立刻欢呼着围上去。艾拉的表哥手起刀落,片下一大块带骨的羊腿肉,油汁顺着刀尖往下滴,他眼疾手快地往我碗里塞:“尝尝,抹了蜂蜜的,玛莎婆婆特意让人拌的料。”肉刚碰到舌尖,就烫得直哈气,可那股焦香混着蜜甜,像把小钩子,勾着人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雷夫坐在我旁边的草垛上,手里拿着块烤得焦脆的羊排,却没怎么吃,光用小刀把肉切成小块,堆在我碗里。他啃骨头时特别认真,骨头上的肉丝被剔得干干净净,像被狗舔过似的,我看着好笑,把自己碗里的羊油抹在他鼻尖上,他愣了愣,伸手去擦,反而蹭得满脸都是,逗得周围人直笑。

沃夫不知从哪摸出个粗瓷碗,举着酒坛要倒酒,被艾拉一把拦住:“慢点倒,这酒后劲大,去年我偷喝了半杯,晕得在草垛上睡了一下午。”她说着往我碗里倒了小半碗,琥珀色的酒液晃了晃,映着旁边的火光,像盛了半碗星星。雷夫伸手把我的碗往他那边挪了挪,“你少喝点,”他说,然后仰头往自己碗里倒了大半碗,喉结滚动时,脖颈的线条在火光里明明灭灭,看得我有点发怔。

酒过三巡,孩子们已经醉倒在草垛上,有的怀里还搂着啃剩的羊骨,嘴角沾着麦芽糖,像长了圈白胡子。玛莎婆婆被隔壁的婶子扶回去休息了,临走前塞给我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布鞋,鞋面上绣着石楠花,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精致的绣品都暖和。“闸口的石头凉,”她拍了拍我的手背,“垫着软和。”

雷夫不知什么时候捡了把旧吉他,坐在火堆边拨弄着弦。他手指长,按弦时指节泛白,弹出的调子有点生涩,像溪水流过布满石子的河床,磕磕绊绊,却透着股认真劲。艾拉和表哥在旁边跳起了舞,蓝裙子和粗布衫在火光里旋转,影子投在麦秸垛上,像两只追逐的蝴蝶。

“去年这时候,”雷夫突然开口,声音被琴弦的震动裹着,有点发飘,“我在这麦场帮玛莎婆婆翻晒麦种,看见你蹲在槐树下画闸口的图纸,铅笔尖都断了还在画,嘴里还念叨着‘左渠的闸轴得再加粗半寸’。”他低头拨了个和弦,火星子溅在他裤脚上,他抖了抖,又继续说,“那时候就想,这丫头怎么跟块石头似的,犟得很。”

我踹了他一脚,却被他伸手攥住了脚踝。他的手心很热,烫得我赶紧缩脚,却被他攥得更紧。“别动,”他说,“鞋湿了,我帮你烤烤。”说着就把我的脚往火堆边挪了挪,火舌舔着鞋帮,暖烘烘的,鞋面上的石楠花刺绣在火光里轻轻晃动,针脚里的绒毛被烤得微微发卷,像活了过来。

远处的守岁闸传来“哗啦”一声,该是沃夫不放心,又去检查闸门了。夜空里的星星密得挤成团,麦场的烟火往上飘,把星星都染成了暖黄色。雷夫的吉他调子渐渐熟了起来,像在唱“石楠花开满闸口”,又像在唱“麦香飘到云里头”,偶尔跑调的地方,他会懊恼地皱皱眉,然后重新拨弦,倒比顺顺当当的旋律更让人心里发暖。

我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碰到他的胳膊,他的体温透过粗布衬衫传过来,像揣了个暖炉。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比星星还亮的光。突然觉得,王者归处,哪需要什么金戈铁马、旌旗蔽日?不过是有人笨拙地替你烤着湿鞋,有人弹着走调的弦,有人在麦场的烟火里,把日子过成了歌。

“喂,”我碰了碰他的胳膊,火星子又溅到他裤脚,这次他没抖,“明年的梅子酒,还埋在老地方?”

他的弦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弹出的调子,突然就顺了,像溪水终于绕过了所有石子,哗啦啦地往远处流去,带着麦香,带着酒香,带着石楠花的影子,流进漫漫长夜里。

火堆渐渐暗了下去,只剩下通红的炭火,映着每个人脸上的笑意。沃夫从闸口方向回来,手里拎着串烤得焦脆的麦穗,递过来一把:“刚在闸边摘的,玛莎婆婆说烤着吃比麦芽糖还甜。”我接过来咬了一口,麦壳的焦香混着麦粒的甜,果然比糖还让人熨帖。

雷夫还在拨弦,吉他声混着远处守岁闸的流水声,像首没名的民谣。艾拉和表哥已经躺在草垛上睡着了,蓝裙子盖在两人身上,像朵被风吹落的云。我把脚从雷夫手里抽出来,穿上玛莎婆婆给的布鞋,软乎乎的,踩着发烫的麦秸地,一点都不凉了。

“走了,回吧。”我拉了拉雷夫的袖子,他抬头时,眼里还蒙着层烟火气,像盛了两团揉碎的星子。

“嗯。”他应着,却没动,手指在吉他上轻轻扫过,最后一个音符飘进风里,和守岁闸的水流声撞了个满怀。

麦场的烟火还在往上飘,星星在烟霭里眨着眼,仿佛也在跟着哼那首没名的调子。原来王者归来,不是踏破硝烟的盛大,而是这样琐碎又温暖的瞬间——有人为你留着肥美的羊腿,有人记得你去年画图纸的模样,有人在烟火里,把走调的弦,弹成了心上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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