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红氏再相见(2/2)
公子红镜武看到田训,那傲然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带着他一贯的、仿佛居高临下的口吻:“我伟大的先知田训公子,”他故意用了略带调侃的尊称,“难道这南桂城是你的封地,只准你来,不准我至么?我为何不能来?依我看来,这南桂城车水马龙,市井繁华,百业兴旺,比起我那杭州城,似乎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如此胜地,我红镜武凭什么就不能来见识见识?”他的话语间,充满了自信与一种对田训惊讶的不以为然。
这时,那遍体鳞伤的红镜氏也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与身上伤势极不相符的轻快:“嗯,对呀,田训哥哥。我听兄长说南桂城这些年变化极大,热闹非凡,有许多杭州见不到的稀罕物事,心里好奇得紧,就跟着过来看看了嘛。”她说着,还试图转动一下脖颈,展示她对周围环境的兴趣,但这个轻微的动作似乎牵扯到了颈侧的一道伤口,让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但脸上却依旧努力维持着笑容。
田训的心猛地一沉,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严肃地直视着红镜氏,语气变得异常凝重:“红镜妹妹!你……你切莫如此不在意!你可知道,你得的这‘无痛病’(即失去痛觉),乃是极其凶险之事!”他回想起大约一年前,,便已知晓红镜氏身患此奇症,“没有了痛觉,并不意味着你就脱离了危险!恰恰相反,这使你陷入了更隐秘、更可怕的危机之中!”
他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引得旁边的运费业、赵柳等人也纷纷围拢过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田训指着红镜氏的手臂,又指向她的肩膀、腿脚,最后目光落在她带着伤痕的脸上,语速加快,带着急切:“痛觉,是身体对我们发出的最重要、最直接的警告!它告诉我们哪里受了伤,哪里遇到了危险,需要立刻躲避或处理!而你,失去了它!”他几乎是在痛心疾首地陈述,“你看看你的手臂,这擦伤若是常人,早已疼痛难忍,会立刻清洗上药;你看看你的肩膀,这淤青显然是不久前碰撞所致,若感疼痛,你自会小心避免再次触碰;再看看你的腿脚,你的脸!这些伤口,在你看来或许微不足道,因为它们‘不痛’!但你可知,没有痛觉的提醒,小伤可能演变成感染溃烂,轻微的碰撞可能伤及筋骨而你却浑然不觉!你感觉不到危险,就意味着你无法及时做出反应,可能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而不自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新伤叠旧伤,哪个地方是完好的?你得注意!绝对不能因为感觉不到疼痛,就如此掉以轻心,麻痹大意啊!”
红镜氏听着田训这一连串急切而恳切的话语,尤其是当田训毫不避讳地一一指出她身上各处的伤痕时,她那原本强装无事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与烦躁。她不等田训把话说完,便猛地抬起手,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语气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提高了声调说道:“好了好了!田训哥哥!你的话我都听到了!没事的!我真的会注意的!你不用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
为了证明自己的“无恙”和理论的“正确”,她甚至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她伸出右手食指,狠狠地、毫无顾忌地戳向了左臂上一处刚刚结痂、颜色尚鲜红的伤口!指尖用力,几乎要嵌入那脆弱的痂皮之下。众人仿佛能听到那痂皮被碾压的声音。赵柳和葡萄氏-林香忍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掩住了嘴。
然而,红镜氏的脸上,却真的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倔强的、证明了自己观点的神情。她将手指拿开,展示着那处被她自己戳得更加狼藉、甚至微微渗血的伤口,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炫耀:“你看!田训哥哥,你看到了吗?一点都不痛吧?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强调着,“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甚至比他们更‘勇敢’地处理伤口!我可以直接使用烈酒消毒,可以用干净的巾帕用力包扎止血,而完全不用担心会因为感到剧痛而畏缩不前,处理得不彻底!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优势?是不是呀,公子田训?”她盯着田训,仿佛在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又像是在扞卫自己赖以生存的、对“无痛”的独特认知。
公子田训看着她那自残般的行为和执迷不悟的言论,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他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担忧,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是……消毒和包扎,确实是处理伤口的必要步骤。你这么想,从某个角度看,也……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他艰难地承认了这一点,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沉重,“但是!红镜妹妹,你更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啊!你可知,消毒所用的药酒,本身对皮肉就有刺激性?频繁的、不当的消毒,本身就会对伤口造成交叉性的、累积的伤害!它不是在治疗,有时反而是在加重创伤!更何况,你感觉不到疼痛,就无法判断消毒的力度是否合适,包扎的松紧是否恰当!你现在年轻,身体底子或许还能承受,但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反反复复,伤及根本,到了某一天,或许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或许是一次不经意的劳累,就可能引得你全身的隐患一起爆发,新伤旧伤同时复发,侵入五脏六腑!到那个时候……”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切的悲悯,“……你会死的,你知道吗?你会因为无数被你忽略的、累积起来的小伤,而悄无声息地、莫名其妙地死去!你明不明白?!”
“你别那么烦了!我知道了!行不行啊!”红镜氏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她猛地扭过头,声音尖锐地打断了田训,脸上写满了抗拒与不悦,显然不愿意再听这些在她看来是“危言耸听”的告诫。
田训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目光中充满了无力感,沉声道:“唉……我……我只希望,你是真的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观察的三公子运费业,忽然抚掌笑了起来,他试图用轻松的话语打破这僵持而沉重的气氛。他走到红镜氏面前,脸上带着夸张的赞叹表情,说道:“哎呀呀,红镜姑娘这份‘勇武’,当真是令我等须眉汗颜啊!我运费业要是有你这‘无痛症’的神技,嘿!那还怕他什么刺客演凌之流的宵小?什么暗中偷袭,什么淬毒兵刃,在你这‘无痛’之身面前,通通都是笑话!他们就算能伤到我,我也感觉不到疼,照样能生龙活虎地反击,让他们通通都得吃我三公子运费业结结实实的一脚!”他一边说,还一边比划了一个踢腿的动作,姿态潇洒,引得周围一些围观的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镜氏听到运费业这番完全是站在她“无痛”立场上的、带着恭维和玩笑性质的话,紧绷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甚至露出了一丝遇到“知音”般的笑意。她瞥了一眼依旧眉头紧锁的田训,然后对运费业点了点头,语气也轻快起来:“没错!还是你三公子懂我!懂我这‘无痛’的好处与性格!田训哥哥就是太过小心,太过唠叨了。”她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理解她、至少是表面上赞同她的人,将那沉重的警告暂时抛在了脑后。
然而,公子田训看着红镜氏那转嗔为喜的脸,以及她身上那些在阳光下愈发显得刺目的伤痕,心中的忧虑却如同南桂城上空逐渐积聚的云翳,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深沉了。他知道,有些危险,远比明刀明枪的刺客,更加致命,也更加难以防范。而这南桂城的热闹与繁华之下,似乎也因此,悄然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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