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2/2)
他压低声音说:“不瞒诸位,我在平山村有一山头,山顶新盖了一间竹屋,其样式便是出自我手,我这不见官了镇上和府城的房屋样式,总想寻摸出点新花样来嘛。”
“我那建筑队除了给我搭过一次竹屋,至今没接过别的活儿,要真想宣传也不是不行,这不我这两年答应了夫人专心念书,总不好再寻些多余的生意,一直耽搁了下去。”
陆尚原本是打算,等春闱过了,再跟姜婉宁说山顶竹屋的事。
谁成想郭老爷家的新宅出了问题,还直生生怼到了他眼前叫他心里痒痒的,实在想把才搭过一次屋的建筑队给送出来。
他那建筑队其实也没多少人,都是在各个村子里找的庄稼汉,只练了三五个月,粗略学了点盖房搭屋的技巧,真正的核心还是在陆尚给出的房屋图纸上。
当然,这些图纸也并非他凭空想象,而是仿照了他原来那个时代的样式,一两层的小别墅,或许不比大宅院宽敞,但胜在精致。
这种房子想推销给村里的百姓自是不可能的,也就只能给有钱的老爷们介绍介绍。
若是日后建筑队真能办起来,他还可以往砖瓦房改进,就像现在村里的房屋遇到雨雪天多有不便,他还可以改善屋檐等形状,以达到避水落雪的目的。
这些还只是他的一个粗略设想,并未与任何人提及。
郭老爷尚且犹豫着,谁料陆尚又说:“不如这样,我叫我那建筑队来,这次免费给郭老爷做工,要是盖的好了,您就帮我宣传宣传,要是觉得不成了,我再叫他们给您扒了,损失多少我赔给您,如何?”
“哎呀哪有叫陆老板出钱的道理!”郭老爷一咬牙,只当是与他结个善缘,“咱就按着正常的工钱来算,材料等也都是我出,我相信陆老板的为人,定是不会出岔子的!”
“好好好!”陆尚高兴道,“那我手里有几张新式房屋的图纸,等过两天我回了府城,差人给您送过来,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还有平山村的山顶竹屋,您也可以去参观参观,要是都不喜欢的话也无妨,咱就按着常规宅院给你盖。”
郭老爷应下,又跟陆尚道了谢。
其余人对陆尚口中的新式房屋感到好奇,可他们家里并没有盖新房的打算,不好直接问,便想着等郭老爷家中盖好了,他们再去参观一二。
郭老爷其实还想细问两句,可陆尚转头就见姜婉宁正往这边走来,他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暗中指了指姜婉宁:“那就先这样,诸位吃好喝好,我先去了。”
“好好好,再次恭喜陆老板高中啊!”
几人家中都有子弟在无名私塾念书,对于陆尚怕媳妇儿的表现也不怎么在意,只发出善意的哄笑,目送他三两步跑去姜夫子身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姜夫人轻笑不已。
这场流水席是要持续一整日的,陆尚雇了人帮忙收拾,但等客人们都散去,天色也不早了,他和姜婉宁商量后决定,直接留在无名巷住一晚。
陆尚本想与陆奶奶同住,叫姜婉宁陪着姜母,但刚一提出,就遭了姜母的反对。
姜母说:“我与陆家奶奶一起睡就是了,哪有打扰你们小两口的道理,去吧去吧,这边没你们事了,大家都忙了一天,明日又想回府城,还是早早歇下的好。”
随后,她也不等陆尚和姜婉宁反对,搀着陆奶奶的手,随她一起回了房。
倒是陆显夫妻还站在院里,见状颇有些手足无措,陆显甚至说:“要不我们出去住一晚吧,也好把房间空出来。”
陆尚瞥了他一眼,有点看不上他遇事踌躇不觉的样子,可一想到今晚才下的决定,只能强迫自己别多想,只是说:“不用,你屋里也有妻女,来回换也太麻烦了。”
“现在都安排好了,就这样吧,陆显你先等等,我一会儿有点事要跟你说。”
“啊……好好,好的。”陆显忙应道。
陆尚先是陪姜婉宁回了房,给她打来热水泡了脚,又伺候她梳洗完毕,见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出去找陆显说话。
陆显不知他来意,被招呼了两声才肯坐下:“大哥找我什么事?”
陆尚开门见山道:“两件事,一个是物流队,虽说你也升了小管事,但说实话,这两年你做的也只算中规中矩,保持在这个位子都算勉强,再往上生是很难了。”
此话一出,陆显顿时寒白了脸:“大、大哥,我——”
“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说第二件事。”陆尚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手下新组了一只建筑队,因之前没有接工,就一直没找管事,今天我跟郭老爷说了这事,准备叫建筑队去他家盖两间新房,这建筑队也该管起来了。”
“你性腼腆,本就不适合物流队这种多与人打交道的事,所以我就想着,不如叫你去建筑队做工,建筑队的工人都是村里的庄稼汉,有一把子力气,也都是好相与的,你与他们相处起来想必也会简单许多。”
“你是以管事的身份去的,工钱也跟现在相当,但除了这份工钱以外,你也可以跟工人们一起盖房搭屋,拿第二份钱,这份工钱跟你所熟知的砖瓦匠差不多,也算额外收入了,就是可能会累一些,你觉得呢?”
陆显张了张口,好像是想说什么。
陆尚没有催促,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思考:“你好好想想,因着我明日就要回府城了,今晚要得到你的答复,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就继续在物流队做着,我再去找旁人。”
“其实建筑队的活儿最是简单,要求不高,找管事也好找,我就是念着你家里还有明暇在,反正能多赚一点算一点吧。”
陆显摆弄着他的衣角,半天才说:“好……大哥,我干。”
陆尚观察着他的神色:“并非强求你,还是要看你的意愿的。”
陆显扯出一个笑容:“我不强求的,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家好,我会抓住机会多赚钱的,谢谢大哥念着我,这时间也不早了,大哥还是早些去休息,等什么时候用着我了,只管只会我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那行。”陆尚站了起来,“这事就先这么定下了,赶明儿你去物流队做一下交接,建筑队的事应不会拖太久,最晚下月月中就会定下来,倒是我抽空来一趟跟你细说。”
“好,我晓得了。”
陆尚回到屋里,在门口擦了擦手和脸,又换了一身新寝衣,熄灭拉住后摸到床上。
姜婉宁累了一天,已是昏昏欲睡,但她在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后,还是往陆尚身边拱了拱,直至把自己半个身子都塞进他怀里才停。
陆尚忍俊不禁,轻轻亲了亲她的耳尖,空着的那只手也不老实,从她肩膀摸到腰腹,力道不轻不重,但对于将睡的人来讲,仍是恼人的。
姜婉宁没力气打他,就低声嘟囔了一句。
陆尚听得不真切,又去摸她的肚子,嘴上咦了一声:“阿宁最近是不是胖了呀?”他不信邪地往旁边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她腰腹上的一小圈软肉。
姜婉宁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懂她在问什么,轻声哼了一声,复将脑袋埋进他胸前。
见状,陆尚总算良心发现,不再继续打扰,他闷声笑了两下,一把揽住小妻子,也随之合上了眼睛。
殊不知,就在相隔不远的另一间卧房里,陆显夫妻俩久久未能入睡。
陆显仰面躺着,情绪很是低落,他从进门把建筑队的事说完,就始终一言不发。
马氏一开始还是错愕,到后面就是难受了:“大哥怎能这样,你就算做的不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凭何一下子把你辞退了!”
“那建筑队他说得好听,可说白了不就是泥瓦匠,专门给人盖屋子的,如何比得上物流队的管事体面……还说什么为了咱家好,为了多攒些钱,你瞧瞧他说得这话!”
“他陆尚多有钱啊,不光有物流队的收入,如今考上了举人,更有官府的月俸,他要是真有心忙咱们一把,早该给明暇把病给看了,何至于拖了这么多年,全靠你一人操累!他也就是说得冠冕堂皇,说白了不还是骗你给他卖力……”
“还有你!你也是傻,他都说了愿不愿意都听你,那你就直接辞了呗,他都不为你着想,你何必还要顾着他的面子,这下可好,以后丢了物流队的管事,咱家又成了泥腿子了……”
马氏的碎碎念听得陆显脑瓜子嗡嗡的,可从始至终,他未有一言反驳。
……
转日大早,陆尚早早起来,去巷子口买了早点,待姜婉宁等人起来后,抓紧时间吃了早膳,准备吃好就回府城了。
他在巷口只买了包子和白粥,因着家里人多,他便买了足足十屉,有肉有素,足够他们这七八口人吃了。
陆明暇眼睛还是老样子,早上起时还闹过一次,后来被姜婉宁抱去了身边,这才算安静下来,她话极少,往往姜婉宁说十句,她才会应上一声,瞧着并不像亲人的样子,偏生就是要趴在姜婉宁膝头,稚嫩的小脸紧紧贴着她的小腹。
姜婉宁也不嫌麻烦,自己吃着素包,还时不时给她喂上两口,顺便哄她多说两句话,省得整日闷在家里,连与人说话都不习惯了。
只是她来无名巷的次数实在太少,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回,便是现在哄她说话了,等她一走,轮到马氏带孩子,多半还是原状。
她原想劝马氏两句,偏对方一直躲在厨房里,直至他们离开也没露面,她准备好的劝慰也只好作罢,只临走前怜惜地抚了抚孩子的头,掩去眼底的一抹疼惜。
马车照例等在巷子口,无名巷的邻居们都知道他们今日要走,好几家都等在了家门前,一定要与他们打声招呼才行。
姜婉宁还看见了好几个之前在学堂里念书的孩子,其中有两个说了亲事,把媳妇儿也叫出来了,她手里没准备东西,索性一家塞了一两银子:“没能喝上你们的喜酒,那便祝你们白头携老,恩爱不疑吧。”
“夫子这——”两家人抓着银子颇是窘迫,又见姜婉宁不肯收回去,只好接下,又说:“谢谢夫子,也祝夫子和老板越来越好!”
“谢谢你们。”姜婉宁笑道。
从陆家到巷子口,这一路光是打招呼就用了小半个时辰,等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姜母捂着嘴感叹:“婉婉好生受欢迎诶……”
姜婉宁被打趣了也不害羞,点了点头:“那可不。”
又是引起一车哄笑。
马车将出塘镇时,陆尚多问了一句:“可还要下车走走?我瞧你今早吃得比平常都多,后面还要赶半天路,你小心积食。”
姜婉宁想了想,却是摇头:“我没觉得吃撑,胃里也还好,应是不用的。”
“那好,路上若是哪里不舒服了,千万记得说。”陆尚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
好在一路顺遂,到了半下午的时候,马车顺利进入府城,又一路奔着陆府而去。
姜婉宁睡了半路,下车时精神奕奕,反是陆尚被她枕了许久,半个身子都麻了,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动。
几人进了家门,一问看家的下人才晓得,原来姜父还没回来,郡守大人倒是中途遣了人来,一问家里人都不在,很快也离去了。
姜母美目一横:“我看你爹他是想长住在郡守府上了!”
姜婉宁忍笑,还要劝慰:“娘亲别生气,爹他肯定是有正事要忙,正好亮亮他们也在郡守府上,赶明儿我过去接他们,也问问爹什么时候回来。”
哪料姜母并不领情:“不许问!我倒要看看他想住到什么时候。”
“好好好,不问不问,我跟您一起看爹他什么时候回来……”姜婉宁就全哄着姜母说,一转头,果然瞧见陆尚掩面偷笑,肩头上下耸动不已。
从塘镇到府城这一路辛苦,几人到厅里稍微吃了点东西,也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陆尚的生意多半都在塘镇,府城虽也有,但底下管事就能打理清楚,他既是回来了,当务之急还是养好精神,等稍微歇上两日,就该为日后的春闱做准备了。
他陪姜婉宁回房后,约定好等明日下午再去郡守府拜会,眼下则是先褪衣稍休,也不拘什么时候醒来,总归也是不赶时间的。
就是姜婉宁睡了半路,现在没什么睡意。
她靠在陆尚肩头,细细说道:“这两日我想了下私塾的事,也稍微琢磨出点苗头来。”
陆尚强打精神,问:“阿宁打算如何?”
“夫君可记得,私塾里是有一些女学生的。”姜婉宁说,“其实我最开始办学堂,只是为了给无名巷的孩子们启蒙,意外接触了项敏,才动了给女子传授的念头。”
“先说项敏,她跟了我好多年,学问如何暂且不提,光是她手里的裁缝铺和写信摊子,就已远超许多男子了,我看她便觉得,我收女学生的目的是达到了。”
“后来开了私塾,私塾里的学生也越来越多了起来,虽也招了许多女学生,但我总觉得,上课的内容有些偏颇了,只因这几年给学生们上课,都是紧着四书五经来讲的,便是为了男子的科考,反忽略了其他女学生的想法。”
“或许她们并无介意,但说到底她们不能参加科考,学了这些东西有多少用处,也很难有个定论,我甚至没有问过她们,来私塾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通些情理,日后好与夫君琴瑟和鸣,还是欲习得一身本事,将来能凭自己立足……”
陆尚细细抚着她的手指,问道:“那阿宁是想?”
“我想将私塾里的男学和女学给分开了。”姜婉宁道,“能教书育人的夫子从不在少数,可愿意教女子立足的却寥寥无几。”
“我知私塾里的学生和其家人都是信任我,才肯来一无名私塾念书,他们既是为科举而来,我也当全了他们的心愿,所以我想着,私塾里可以招些新先生了。”
“以后便由这些由我和爹考核过的先生给他们授课,我主管女学那边,但也不是全然不管男学,就是逐步减少我去男学的频率,夫君觉得,这般可行?”
陆尚问:“阿宁可是决定了?”
“……嗯。”
“那我也觉得成,阿宁想得很周全,已是在为大部分人考虑了,私塾这些年教出这么多学生来,本就容易招人嫉恨,你的一番新安排,也算是保全了大家了。”
“你知道的,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站在你这边。”
姜婉宁胸口一阵滚热,良久未能言语。
就在陆尚准备说些什么缓解气氛时,却听姜婉宁忽然道:“夫君,我忽然觉得又有些饿了。”
“啊?”陆尚一呆,“可我们不是才吃过东西吗?阿宁你才吃了两碗素面啊!”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仍想吃些东西。”姜婉宁脸上一红,受不住陆尚震惊的目光,索性双眼一闭,掩耳盗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