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2/2)
赵扬就在此刻走了进来,弯腰将那本书拾起,拂去上面的灰尘,关切地问道:“母妃怎么了?”
“没什么。”她淡淡道,重新拿着耳坠戴上,俨然一个大方得体的贵妃娘娘。
赵扬捡起铜镜放在她面前,照着她的脸。那镜子已经碎了,裂开了几道缝,就像是疤痕长在她的脸上。
“母妃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可以告诉儿子。母妃办不了的事,儿子替你办。”赵扬恭顺地道。
淑贵妃扶正发簪,头也不擡地道:“就像你处置韩嫔那样吗?”
赵扬轻笑道:“竟是为了这个?母妃,我已同您说了,韩嫔欺侮您多年,我不过略施小惩罢了,也是替您报仇。这事已了,怎么好端端地又要提起?难道您又要说什么希望我做个仁慈的人。诸如此类的话,也许太子会听,可我不会。母妃,好人是不长命的,这道理您该比我懂。”
她当然懂。
可不该是这样的。她理应帮助赵扬。既然赵扬想要皇位,那她就好好做一个宠妃,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她从来没想过牵连别人。韩嫔不足为惜,可皇后娘娘是无辜的,太子是无辜的。她答应帮赵扬,可是她已经没法再心安理得地帮他。
淑贵妃道:“那太子呢?他的死可与你有关?”
赵扬叹息道:“母妃,太子死于西南部族之乱。我算不上好人,可您也不必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扣。”
淑贵妃神色悲戚。他与太子一起长大,可现在从他脸上竟看不出丝毫的不忍,只有满满的算计。“我已经无法再相信你了。若不是你,他也不至于被调去西南。”
赵扬静静地道:“母妃,收起您的慈悲之心吧。他日大事一成,您就是这大周朝唯一的太后。您若心中不愤,不再愿意与我一路,我也尊重母妃的决定。可是母妃,您会吗?”
赵扬的声音很温柔,可淑贵妃听着却有些害怕。这到底是说服还是威胁,她已经看不清。然而她只有这么走下去,作为一个罪人走下去。
“走吧母妃,您的生辰礼快开始了。”
皇后没有出席。皇上对此颇为不满,吩咐不必去请了。看到赵扬时,他目光复杂,心中五味杂陈,反复想着那日宋清的话。他想去问一问,可一直都没有问出口。
赵扬假装不知皇上的怀疑,对骁骑营兵权被撤之事也没有丝毫不悦,而是周到地敬酒祝贺,还送了皇上一件玉雕的万年青。可皇上并未感到儿孙绕膝的宽慰。兵权被撤,任何人都要气结于心,可赵扬竟能丝毫不显,仿佛没有这回事一般。
席间热络之时,有太监捧着酒水朝陛下走去。
赵扬跟了上去,虔诚地捧着一个匣子对淑贵妃道:“这许多年,赵扬都未能尽到一个儿子的孝心,实在愧疚万分。往后余生,儿子定会好好报答母妃。这是南海夜明珠磨成的粉,据说可养颜益心,特以赠给母妃,望母妃身体康健。”
“真是个好孩子,你有心了。”淑贵妃温声笑着接过。
南海夜明珠,一颗比鹅蛋还大,如今竟用来磨粉。连皇上都觉得略显奢侈,赵扬却送给淑贵妃当贺礼,足见其孝心至诚。皇上看着赵扬和淑贵妃母慈子孝的模样,本应该感到欣慰,可只要一想起太子,一想起兵权,他就无法信任赵扬。那么此刻,赵扬是真的对淑贵妃尽孝道,还是依然在演戏?
他看不清。
猝然之间,闪着寒光的刀刃如闷雷一般在他眼前炸开。他慌乱后退,却见那刀尖直冲自己而来,眼看着就要捅进他的心口。
他的心几乎就要跳出喉咙,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什么也想不到,只是闭上了眼睛。
可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一片尖叫声中,他慢慢睁开眼睛,只见赵扬挡在他的身前,左边的胳膊血流如注。那血液滴到自己那明黄色的龙袍上,很是刺眼。
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父皇和母妃不会,如今的皇后和淑妃也不会。可现在,一个被他忌惮的儿子却拼了命挡在他身前,替他阻拦着死亡的到来。
鲜红的血液是最好的忠心。即便赵扬胆大包天,为了太子敢算计到他头上,可是赵扬愿意付出生命来保护他,这就够了。
赵扬纵然不是好人,纵然满腹算计。可是他能挡在自己身前,这就够了。
那手执刀刃的太监正躺在地上,被人控制住了。赵扬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问他道:“说,谁派你来的?!”
“呸!昏君!”
那刺客就要服毒,却被人拦了下来,带去天牢重刑审问。
赵扬被安置在皇上的寝殿,叫了御医来看伤。还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若是再偏三寸,这条胳膊就算是废了。
御医走后,赵扬捂着伤口跪下,自责道:“父皇,是儿臣失察。那人是刺客,儿臣本应发现,却因顾着母妃给疏忽了,请父皇降罪。”
皇上道:“你护驾有功,何罪之有。倒是有另外一桩事,朕要问你,你务必说实话。”
赵扬道:“是。”
皇上沉着脸,盯着他的眼睛,肃然问道:“徽州绣娘送太子的图是一名外来女客教的。那女客,是否是你所指使?”
赵扬怔住。
皇上警告道:“想好了再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赵扬低下头来沉默着。须臾后,皇上背过身去,不去看他。趁着这空档,赵扬狠狠按压自己的伤口,迫使血液从包扎好的白布中浸出,散发出黏腻的腥味。
过了很久,他低低地道:“是。儿臣知道错了,请父皇降罪。”
皇上这才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伤口上夺目的红色。明明已经包好了,怎么又流血?不是皮肉伤么?他按住内心的不忍,冷声问赵扬道:“错在哪里?”
赵扬擡起脸来,眼中含泪,“不该揣度君心。”
皇上紧绷的心渐渐松开。能承认这个,便还算有救。
夜色已经深了。屋外有呼呼的风声,吹着红色的烛光,也吹着远处那白色的灯笼。淑贵妃在外头等着,焦急地频频往里看。皇后在宫里祈祷,对着太子的牌位默默垂泪。林瑶在被圈禁的国公府安静喝药,努力将养身体。
宋清则由着思思给她掌心涂上消除疤痕的药。丑陋的疤痕横亘在她的掌心,一直不曾消泯。可思思固执地每日涂药,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可她们并不知道,自己换来的局面被赵扬的又一次精心设计给摧毁。
“赵扬,你听着。你做的那些事,朕不是不知道,朕只是觉得没必要去追究。皇位之争,向来双手没有干净的。你要争这个位子,要去算计谁,都可以,可唯独朕,你不该算计。再有下一次,朕不会给你机会。”
赵扬低头叩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声音无比虔诚,“儿臣明白,多谢父皇。”
经过重刑拷打,此人终于说了真话,是景王殿下派来的。
“景王已经被废,只有罪人赵擎!”皇上铁青着脸,“吩咐下去,若是看见赵擎,不必抓回上京圈禁,就地斩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