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2/2)
他哭了。
几天后,齐国公在狱中自尽。据说是他的某个妾室去天牢里看过他,不知说了些什么。
后来,陛下念及齐国公曾经治理锦州之功,留了齐环一命,流放三千里。朝廷上下感念陛下仁善,歌功颂德。齐国公夫人特地借齐国公之名上了奏疏,感激陛下开恩。
而那位长子齐壁听闻父亲死讯,回京奔丧,不料上京途中遭山匪劫道,不幸失足坠崖而亡。陛下甚是痛心,以至身体抱恙,又念及齐国公府凋零,特地罢朝三日。这是无上的荣耀。齐国公夫人又以亡夫之名写了奏疏,感激陛下厚爱。
而这三日里,赵扬侍奉皇上,昼夜不休。其孝顺之名传遍朝野和上京城。
再次早朝时,皇上又言齐国公府如今人员凋零,于是特封齐珠华为长英郡主。齐国公夫人战战兢兢,第三次上了奏疏,同时不忘赶紧派人四处去找齐珠华。
齐国公府挂上了白幡,日日哀声一片。两个成年的儿子都没了,只剩下几个女人和孩子。
而被封为郡主的齐珠华如今人影都找不到。找到又有何用?从前她连回国公府吃顿饭都勉强,难道现在还会真的撑起国公府?可府里的其他小辈都是孩子,最大的也只有十岁。无论是国公夫人,还是各个妾室,都是满面愁容,几天下来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宋清还是以齐珠华友人的身份去吊唁。
一进灵堂就看到两副棺椁,一问方知还有那位在天牢中看望过齐国公的小妾。听说她是齐环的生母,如今殉了葬,不知是自尽,还是旁的缘故。
有人认出了她,冷嘲热讽,说她黄鼠狼给鸡拜年。齐国公夫人听了,虚虚拦了几下然后将人打发,脸上的敌意昭然若揭。
“世子妃,请回吧。”她平静地道,脸上带着一丝冷漠。
“好。”宋清自知没趣,福身拜别而去。刚走了几步却听到后面有人啐道:“呸!什么东西!赶着来看我们家的好戏!你们林家将我们国公爷算计没了,难道你们就能一手遮天了?上面还有淮王殿下,还有皇上,还能都被你们蒙骗了去,什么东西跑来假惺惺地吊唁……”
而这次,齐国公夫人没有拦。宋清的脚步顿住。她没有回头,却能够想象出她们恶毒的目光。
宋清忽然想到林宣,满身是血地坐在尸体旁边,愧疚到恨不得杀了自己。而这样的人,却被她们称之为“算计”。她替他觉得不平。
“说得好!”宋清转过身来,抚掌大笑,“夫人,姨娘,说的真是好!可是宋清有一件事提醒你们。世子虽然有些本事,可送咱们国公爷进天牢的可不是他,是你们口中的那位淮王殿下。是淮王殿下发现了锦州刺史的信,里面写着国公爷的罪证。是殿下亲手呈给了陛下。所以这句算计,世子当不起,倒是殿下……很是能干,深得陛下信任。”
一瞬间,她们脸上的表情凝固。怎么会是殿下?不是林宣一直在查案么?殿下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如果她所言为真,那她们方才所说的便是涉嫌污蔑殿下了……
“你光凭一张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是啊,你怎么证明?”
“就是,别想着蒙我们。你要证明,我们才信你。”
宋清摇头道:“何须我证明。殿下一向贤明,你们若问,他必定如实相告。只是,就看诸位有没有这个胆了?不过,最后的决定是陛下作的,诸位说算计,难道陛下也是被人算计才误会齐国公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
齐国公夫人皱眉道:“世子妃,死者已矣,她们方才伤心过度,言语有失也是有的。你又何必……”
“说得好!夫人!”宋清收起笑容,正色道:“死者已矣。夫人,无论是世子,还是殿下,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是果,不是因。因是国公爷自己。是他杀了人。他杀了郑原,又杀了孙捷。陛下寿辰宫宴,你们和国公爷在宫里喝酒的时候,孙捷的尸体就放在你们府的冰窖里,直到第二天才被人挂在驿站。”
“这……”众人齐齐愣住,一时无言以对。齐国公夫人忽道:“不对,宫宴那晚,孙捷就在宫里,怎会在……”
“夫人!”宋清冷声道:“我不妨告诉你,宫宴上的孙捷是冒充的,真正的孙捷就死在你们府里。很惊讶对不对?瞧瞧,咱们国公爷是有秘密的人。那么多秘密,你又知道多少?你身为国公夫人,这么多年,自己的丈夫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守不住,连这国公府如今也只剩下了你们,只是不知,你今后又要怎么去撑起这座国公府呢?”
“别说了!”齐国公夫人脸色变了,狠狠地攥紧帕子。
方才那些话,一句句扎在她的心里,往最疼的地方扎。是啊,她不了解自己的丈夫,更加护不住自己的女儿,如今只剩下这空荡荡的国公府……珠华,她又在哪里,会回来吗……
上次见到她,就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一样遥远。至于书信,更是没有。恍惚间,她忽然记起来似乎眼前这位世子妃,和齐珠华有些交情。一番纠结之下,齐国公夫人忍不住放下自己的高傲,带着几丝勉强地道:“珠华去了哪里?你知道么?”
提及此处,宋清心中渐渐五味杂陈。她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那信呢?她总给写过信的。”齐国公夫人着急起来。
宋清道:“没有信。为什么不写信,我也不知道。”
齐国公夫人眼圈红了。她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避免在宋清面前流泪。那不是一个国公夫人该有的姿态。
猛然间,起了一阵风。风势很大,将灵堂的白幔和灯笼吹得呼呼作响。纸钱和灰烬随风飘起,在天地间急速地打着转。隐隐间,有乌鸦在叫。
宋清心里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倏然转头望向门口,望见一个身影朝此处奔来,却是林宣。
林宣疾步来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无视那些阵阵仇恨的目光,皱眉吐出了三个字。
“她死了。”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那些风声和乌鸦的叫声都变成了他们的陪衬,像是钓鱼图里面的山坡草木。
齐国公夫人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宣。她愣了一瞬,随后似乎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一样,嘴唇颤抖着,像是要说什么。可是好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
“谁死了?你要说就说,别卖什么关子来耍人。”一位姨娘被纸钱扑了脸,不满地道。
林宣没有看她,目光仍旧落在齐国公夫人的身上,声音像锋利的匕首,一寸寸地将她的皮肉割下,鲜血淋漓。
“贵府长女齐珠华,五日前死在回京的路上。”
“不!”一刹那间,齐国公夫人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