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2/2）

此刻的场面极为安静，只有远处火焰的噼啪声。

凤皇微微偏头，主动开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霍流光平静地说：“你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到吗？”

很好，他一开口，熟悉的欠揍的感觉又回来了，凤皇心里那一点怀疑与恻隐顿时无影无踪。

霍流光又道：“天海今日让我务必将菠萝带到他面前。”

凤皇闻言，握紧九黎的剑柄，挑眉道：“看来，你是一心赴死。”

“没错。”霍流光站在猎猎风中，“我作恶多端，助纣为虐，你本就不会放过我，所以，直接动手吧。”

“别为难我。”凤皇面色闲闲，不以为意，“我一生斩妖除魔无数，却从不杀人，可不能因为你而破了规矩。”

“你就算不杀我，我也是必死无疑。”

霍流光忽然笑了，语气也变得很是轻柔，听上去竟然像是在安抚她，“没关系的，你可以动手，我已经不是人了。”

见他这般反常，凤皇疑惑道：“怎么，你和天海闹内讧了？”

“你不用知道这些事情。”

霍流光的语气仍然毫无波澜，“就按照你之前所说，我抢了你的孩子，你让我生不如死，这样就行了。”

“求人办事，说话还这么嚣张？”

凤皇半点不遂他的意，“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就想拿我当刀使，是不是想太美了？”

霍流光见她这锱铢必较的模样，竟然失笑，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若我没猜错，天海是杀害闻老与你爷爷的罪魁祸首，你若真的恨他，为何还要帮他，甚至找我来——解决你自己？”

凤皇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总不可能如小淇一般被控制？可我见你神智清明，能力斐然，不大像是被诅咒，或是被种下虫子的模样。”

霍流光沉默片刻，而后用精简的话陈述道：“凤皇，你要知道，我从小得天独厚，是个眼高于顶的唯物主义者，闻老的邪术对我的世界观冲击极大。”

凤皇闻言，很想吐槽说，多新鲜呐，他现在也谁都看不起。

“曾经的我太年轻，答应帮助闻老不过是想要他的血玉牌，我知道血玉牌能穿越时间限制，能够回到十年前，保住我爷爷一命。”

霍流光冷冷淡淡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后来我才知晓，连闻老都是天海所扮，我的父母亦是拜他所赐‘意外身亡’，我越深挖，越发现，他的布局甚至要往前追溯更远，远到没有我。”

他看向她，平静道：“这是一个死局，你明白吗？”

寥寥数句，却是他十年的挣扎。

能说出这些话，对于他这般骄矜倨傲的千金之子来说，实属不易。

然而凤皇仍然心有疑惑。

让霍流光认输？

简直比下流星雨还罕见。

或许他的隐瞒，是为了保住最后一点作为霍流光的体面。

霍流光转身，将怀中的菠萝放在一边的平地，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束阿班斯放在菠萝微蜷的手心。

娇艳的花瓣衬得沉睡的菠萝更像一个漂亮的小娃娃。

他看向菠萝的眼神很是温和，指腹轻柔拂过菠萝的脸颊，语气轻轻：“每次想起都觉得惊异，我竟真的有一个儿子。”

然而，霍流光很快便收拾好情绪，重新站起身，朝凤皇走来：“不用担心，他今晚会睡过去，明天就会醒来。”

随着他的靠近，九黎忽而嗡鸣作响。

“你的剑，是把好剑。”他的目光落在九黎的剑身上，“就用它吧。”

霍流光的白衬衣衣摆在夜风中浮动，他坦然地摊开双手，对凤皇指指他的脑袋：“这里。”

再指指脖子，“这里。”

以及胸膛，“还有这里。”

九黎嗡鸣震颤得更为剧烈，凛然的剑气如同冰霜上的雪雾般弥散而出，凤皇难得见到九黎的反应如此猛烈，就好似霍流光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物。

凤皇干脆地将长剑送进他的胸膛。

霍流光闷声承受住这一击，仍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渐渐弯下腰，浑身痉挛。

鲜血如注，在他雪白的衬衣上张牙舞爪地蔓延开来，凤皇忽而觉得血液攀爬的形状很像血玉牌上地裂般的纹路。

阒然间，霍流光握住了她持剑的手。

他的双手冰凉刺骨，一个用力，将长剑朝自己捅得更深，然后转动剑柄。

凤皇并未阻止他，沉静地看着他的唇角渗出斑斓的深红血迹。

九黎贯穿霍流光身体之处，竟然开始燃烧起火焰。灼烧让他痛苦得额前青筋暴跳，却依然能稳稳站立。

他果然，已经不是人了。

霍流光颤抖的双手仍然包裹着凤皇的手背，他的力气太大，抓得太紧，甚至让她有些疼，可他却笑了。

临近死亡，他反而燃起新的希望，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务必让我死在此地。”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忽而寂灭。

他的手骤然垂落，左手手腕上那串从不离身的念珠突然断裂，珠子洒落一地，就像他岌岌可危的生命力。

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霍流光并未倒下，可他身上的伤口却开始迅速愈合，面庞与躯体也无端开始膨胀起来，在极短的时间内，暴涨成了一个两三米的庞大巨人。

他的肌肤逐渐变成冷血动物一般的幽绿色，呈现某种坚硬似鳞甲的质地。

最为惊悚的是，在他的皮肤底下有什么在不断涌动着，细看像是一张又一张可怖的人脸，拼尽全力地企图从他的身体里挣脱欲出。

此情此景过于诡异，而凤皇却忽然明白，霍流光为何说自己必死无疑。

——天海实在丧心病狂，竟然将召唤来的鬼王，全部都封存在体质特殊的霍流光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