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2)
第 104 章
七月流火。
偶尔吹过的风都透着燥意。
路上行人少,大都打着遮阳伞或是戴了宽大的遮阳帽,如丛琦这般顶着烈日行走的少之又少。
她穿着墨绿色丝质衬衫,下身白色荷叶边包臀裙,蓬松的卷发挽成发髻,一根木簪虚虚斜插着。
如此优雅娴静的打扮,却配了双怒火燃烧的眼睛。
丛琦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酒店出来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丈夫搂着年轻女人走进电梯的画面,没注意到周遭的一切。
更没看到路旁一辆车突然停下。
暨和北刚下车,拐杖还没拄稳,迎面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径自走来。
对方速度很快,眼睛似乎看着前方,但却丝毫没有改道的意思,肩膀竟直接朝自己撞过来。
暨和北愣了一下。
他向来没惜花之心,下意识就要出手把人掀远点。
双眸无意间瞥到对方咬得死紧的唇瓣,再上移撞入她怒火伤心交织的眸子,掀人的动作忽然就停住了。
这一停,对方已经撞过来了。
两人相撞,丛琦迅速回过神。
“抱歉,我走神了。”
丛琦赶忙退后两步,欲伸手扶暨和北:“先生,你没事吧?”
暨和北摇头,语气微冷:“无碍。”
若换做平时,丛琦定会多问两句。但今天她脑子转得尤其慢,一直在想陆城出轨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应该怎么做,儿子怎么办……
听对方说无碍,她神情恍惚点点头,继续朝前走。
两人就跟无数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样,丛琦离开得迅速,暨和北也没喊住她,只不过视线多停顿了两秒。
这时司机下车,赶忙上前扶好暨和北。
关切的看着他的腿:“暨先生,你的腿还好吗?”
“没事。”
暨和北淡淡摇头,示意司机不用扶,他自己拄着拐杖朝酒店里走。
司机将车交给酒店的泊车门童,赶紧跟上。
“暨先生,您的所有生意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回元市还是深市呢,我先帮您订机票。”
“不用,我打算留在榕城,你找人把浣花溪那幢老房子收拾出来。”
“好。”
“暨先生,我觉得您需要一个的细心周到的护工,您的腿——”
“不需要。”暨和北表情很淡:“我不是废人。”
助理噤声。
您当然不是废人,可有护工不是更方便吗?
他跟在暨和北身边几年,自是明白他的骄傲。
这次受伤,虽说表面上看不出哪里变了。
没有颓废,相反,他很认真在复健。
但从他开始处理产业,打算偏安一隅来看,精气神多多少少还是往下落了。
回到酒店客房,暨和北便让助理离开。
他眸色幽幽看着毫无知觉的左腿。
半晌,轻轻撩开裤腿露出里面的假肢。随即面无表情拆下假肢,望着早就准备好却没派上用场的轮椅许久,才笨拙生疏地将自己挪到轮椅上。
——暨和北,你该习惯轮椅,该接受自己成为残废的事实了。
另一边,丛琦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阳光小区。
阳光小区即原来的四中家属院。
前几年家属院拆迁,丛智渊夫妇选择了房屋置换。从前的老房子在一楼,原本五六十平加上十多平的小院子,置换时补了一点钱,换成了一百二十平的三房。
但房子还在,人却不在了。
刚搬家没多久,两口子跟团旅游就撞上了亡命之徒抢劫,为了救一个年轻姑娘,爸跟抢劫犯正面对上,被捅了两刀,妈着急也冲上去,被杀红了眼的匪徒也……整个旅游大巴十一死九伤。
消息传回来,丛琦当场急气攻心,晕了。
父母逝去几年,她内心其实已经调节过来了,可遇到难题还是下意识回到这边。
彷佛爸妈还在,她随时都能得到指点似的。
她多么想听一声爸妈的关心:“怎么了?怎么这个点回家?”
然后她就能撒娇的说:“遇到了点棘手的事,妈我觉得头好疼啊,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现实她面对的是空落落不知不觉积了一层灰的屋子。
丛琦怔怔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家三口、一家四口的照片。
她看得很认真,看着看着,恍然大悟。
——整整一面墙,从05年开始,陆城的身影渐渐从照片里消失了。
——原来,一切的疏远和嫌弃都是有征兆的。
他不是最近才出轨,而是在几年前就跟这个家离心了。
丛琦想明白这点,忍不住苦笑出声,她双手撑在额头,无力的耷拉着脑袋。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花开花落又是一季……①”
手机铃声打断了丛琦的思绪。
她吸了吸鼻子,整理好情绪。很快,又回到那个光鲜亮丽的陆太太。
拇指拨开手机盖,电话接通。
“喂,苗苗啊,怎么了吗?借钱?你要多少……十万没问题。”
“陆城啊,是挺深情……”
可惜不是对着我。
“不,什么全职太太,我是家庭主妇没错,可不是全职太太,因为没人给我发工资啊,陆城?他啊,他觉得我干家里的活是理所当然的,他给的钱是零花钱,可不是什么工资。”
不细想还不觉得哪儿不对。
一琢磨啊,这零花钱跟大户人家打发小猫小狗的赏钱差不多。
还不如“工资”来得好听。
她在自嘲,却不知道电话挂断后的那头,曲苗苗觉得这是炫耀,埋下了又嫉又恨的种子。
丛琦挂断电话后,又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到银行给曲苗苗汇款。
汇款时她才发现陆城生意这么大,身价早就过亿,可她的私人账户却只有两百万。
陆城每个月给的家用除了花在一家子吃喝拉撒上,还得置办衣服首饰陪同他参加各种应酬。
一个月几十万看着多,其实大部分都花在了太太圈的交际上。
这些交际也属于公司业务的延伸,对她来说这几乎和工作没区别,可陆城不认可自己在这方面的价值。
他觉得跟那些太太吃饭喝下午茶打牌是纯休闲。
明明跟他应酬生意场上的伙伴差不多,可在他那儿,他跟人应酬是公务,自己跟人应酬便是拿着钱玩耍!
这话他没明着说,只是偶尔提到累不累、应酬话题时会顺带提一句。
但丛琦感觉得出他的大男子主义。
陆城的双标其实一直都存在着,只是往日不影响生活,丛琦觉得过日子就是互相妥协、互相包容对方的不足,便也不那么计较。
但亲眼撞见他出轨彷佛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
让她开始审视过去的十多年里陆城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不得不说,当看一个人不爽时,他生活中的种种言论和表情都会无限放大。
她此刻看陆城的心情大约如他看自己,只觉得对方浑身上下都是毛病。
可要怎么办呢?
她手里没陆城出轨的证据,仅有的便是他搂着女伴进酒店的偷拍。
就算摆在他面前,他也一定会狡辩搂着走不过是礼仪,或是对方崴脚他扶一把,上酒店也是约了合作对象谈工作,最后再倒打一耙怪自己多疑多想。
丛琦把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竟不知找谁取经。
这些年她交往的都是各个老板的家属,因为陆城一直在媒体面前高调宣告对自己有多爱,让丛琦在太太圈里一直处于被酸的对象。
大家若知道陆城出轨,怕是得敲锣打鼓宣扬得人尽皆知,只会把自己当成笑料谈资。
才不会告诉她如何捉|奸!
毕竟,那些男人跟陆城简直是一丘之貉,她们受够了外头女人的挑衅,恨不得多几个人跟她们一样吃情妇的苦头呢。
一时之间,丛琦想不到靠谱的办法。
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按兵不动先。
在“安全堡垒”坐了一下午,她不像刚发现真相时那样恍惚了。
平复好心情,如同往常那般开车前往三元国际小学接孩子。
她的车外观喷了最亮眼的柠檬黄,在一众银白黑间尤为突出。
丛琦到时,儿子陆嘉誉已经等着了。
“抱歉儿子,妈妈来晚了。”
陆嘉誉麻溜上车,“妈妈,今天遇到堵车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啊?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他这会儿正处于变声期,一口公鸭嗓。
“回阳光小区看了看,心情确实不大好。”
丛琦发动车子,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儿子说他爸出轨的事。
“下次我陪你一块回去看外公外婆。”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很体贴的说。
丛琦眉宇间的郁气被这句话驱散些许:“好,咱母子俩一块回去看。”
“今天在学校学得如何?”
“很不错,老师说的我一听就明白了。”
“没有被人欺负吧?”
“没有。”
母子俩你问我答,跟任何一个放学天一样。
回到家,丛琦开始做饭,陆嘉誉回房做作业。
七点半陆城没回家,而丛琦也没像往常那样给他打电话,直接盛好饭开吃。
陆嘉誉情绪敏感,看着桌上明显只够他们母子俩吃的一荤一素愈发觉得有事发生。
便小心翼翼问:“妈,你跟爸吵架了吗?”
“嗯,吵了,所以今天懒得给他做饭了。”
她若是否定,陆嘉誉还要怀疑一二;
可她承认得如此果断,陆嘉誉就想啊,能说出口的矛盾应该不大,“哦”了声就没再问。
丛琦见儿子没再问,也舒了口气。
她不擅长撒谎,现在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提起陆城出轨、自己想要离婚的事。
因为一旦离婚就涉及到孩子跟谁的问题。
儿子是自己和父母带大的,他跟自己更亲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平时他跟他爸也挺好,如果走到离婚那一步,他愿意跟他爸还是自己呢?
还有陆城的资产……丛琦发现自己对他的钱一无所知。
公司规模还小时他有多少钱她一清二楚的,当公司做大,各种投资名目多了后,她开始变得睁眼瞎了。谈到离婚,作为非过错方,她当然不可能答应净身出户,更不可能同意对方付极少的赡养费。
无关乎缺不缺钱。
而是他拥有的本就是夫妻共同财产,她有权利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拿!
想到这儿,丛琦很容易再次陷入痛苦。
如果一个人永远混混沌沌该多好,没那么多烦恼。
当脑子清醒到知道该如何做,却发现自己没有能力没有足够强势的人脉,或许根本没法讨回公道时,太无力太崩溃了。
偏她还得小心翼翼藏着自己无能为力的那面,用最稳定的情绪辅导孩子的功课。
这样说也不对,上小学三年级后陆嘉誉就不需要她辅导了,丛琦唯一能做的是陪着他写作业。
这天陆城回来得很晚。
他回来时,丛琦还没睡,感受到床往下凹,那人还恬不知耻朝自己靠过来的动静,丛琦拧开床头台灯。
上半身坐直,侧首直视陆城。
“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吃醋了?”陆城愣了一下,迅速笑起来,作势要抱丛琦,“跟方董他们谈合作,喝了点酒不小心睡了一觉。”
丛琦抓起枕头塞他怀里。
“呵呵,睡一觉?睡一觉于太太怎么跟我打电话,说看到你跟一个女的亲密挽着逛街?”
怎么会有人那么贱?
前脚刚跟情人开房,后脚回家还能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跟她发生什么。
丛琦这会儿快生理性反胃。
恶心死了。
不能直接说自己知道他出轨,她也不可能装作不知道继续跟他亲密接触,便直接搬出太太团说事,反正在这些男人眼里,她们这些没工作,靠男人养的“妻子”成天聚在一块就是聊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果然,一听于太太,陆城眉心紧拧。
不耐烦道:“于太太,又是于太太,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没有的事吗?于太太是因为于总在外头有人,她嫉妒咱们夫妻感情好,故意说那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惹你不高兴,丛琦,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我工作已经很累了,回到家还要面对你的疑心病,你就不能体谅我一点吗?”
说着,陆城黑着脸扔开枕头,生气地下床离开。
出门前还扔下一句:“你自己想想吧,我今天到客房睡。”
丛琦顺势拿过枕头砸向他后背:“没有就没有,你这么凶是不是心虚啊?想睡客房就别今天了,以后你都睡客房吧,如果回卧室那你就是乌龟王八大软蛋。”
——别回来,老娘怕染上脏病!
陆城额角跳动。
顿住步伐回头。
丛琦双手叉腰,气势汹汹跟他对视。
陆城:“好好的日子不过,你非得折腾吗?”
“是我折腾吗?于太太说了今天中午2点看到你跟一个女人在……”
陆城瞳孔瞬间紧缩。
就听丛琦道:“你们在香柏百货逛街,还说你给那个女人买珠宝,你怎么解释?”
顿时心弦一松。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信于太太也不信枕边人,丛琦,你把我们的感情看作什么,把我们的婚姻当成什么,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算了,明天还有早会,我不跟你吵,我睡觉去了。”
“滚!”
丛琦拎起另一个枕头再次砸去。
这次砸在了门板上。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看陆城那失望伤心的表情,还真以为他被冤枉了呢。
吵了一架还不解气,丛琦赤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大概原地踱步半个小时,那股恶心感才将将压下一点。
她打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搬出平时追剧用的笔记本。
找到某个流量大的论坛。
发帖求助:贱男人出轨了,但我不清楚他的财务状况,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如何离婚才能快准狠且保障我的利益。
怕这个帖子无人回复,丛琦广撒网,甚至犄角旮旯的一个叫“寻找生命美好的”论坛都发了。
标题颇有点挂羊头卖狗肉。
《今天,我的心破碎了,我的人生之腿残废了,现在怎么复健?》
正文她把自己的困境描述得非常详细。
很快,就有人回帖了:有钱就找私家侦探,看你IP是榕城,榕城的时光事务所还不错。
丛琦回复:谢谢,这家事务所保密性如何?要怎么联系,我想偷偷办,至少在正式提离婚前不能让对方察觉。
暨和北看着屏幕,对着标题的“破碎、残废”思索片刻。
还是选择敲下键盘:放心,这家事务所很靠谱,就在梧桐大道那边。
丛琦不确定对方是真的回答,还是耍弄自己,但她还是郑重其事的道了谢。
没办法,现实世界里她竟找不到一个能给她出主意的人。
来往的朋友虽多,要么是太太团的,要么就是老同学们。
前一个因为利益相关不会设身处地为她想,后者呢,大都从事普通的工作,自己何苦把他们牵扯进来。
从陆城出轨还能若无其事骂自己多疑就看得出他早就变了。
自己了解的陆城可能早已随着生意越来越大,消失不见了。又或者,自己从来没看过他真实的那面,谁知道呢?
谁知道他会不会打击报复别人呢?
万一因为帮自己被陆城记恨上,他擡擡手一句话,或许就能给别人平顺的人生制造出滔天风浪。
丛琦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给朋友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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