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散修(1/2)
第50章 散修
月华透过薄云轻洒人间, 夜风吹拂,灯火随之微微摇晃。
长玉的百姓显然对方才的一切无知无觉,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却又说不清为什么,只能迷迷糊糊地继续着灯会。
面若冠玉的男子从容走过众人,周围人也将其视若无睹。
忽然他步子一顿,平静地注视着前面不远处的人。
任由人群从他身侧穿过。
不远处, 江初篱微怔, 接着快步朝他走去:“陆冠清?”
她轻声解释着:“方才的事,你应该也有所察觉, 待会儿我再向你解释, 曲鹤生现在一个人在那边,我得先去看看他,你要去吗?”
陆冠清安静地看着她,开口声音却极其沙哑:“我以为你会和五十年前一样,就此消失。”
江初篱神色一顿, 眉头蹙起:“什么消失?”
“阿篱, 我不想再瞒你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告诉你。”他轻声道。
江初篱愕然擡眸,只见陆冠清平静的眼眸,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红意。
身侧有夫妻带着孩子走过, 江初篱轻拽着陆冠清走到无人的一侧, 陆冠清安静地看着她。
等站定了, 江初篱才又问道:“怎么了?”
陆冠清性子执,他不想告诉她的事, 绝对不会松口,如今突然这样说,江初篱不由得错愕。
“阿篱,我什么都答应你。”
陆冠清眸子垂下,敛住一片不明的情绪。
烟火绽放的一瞬间,陆冠清急切想要赶到江初篱的身边,却不料意外撞见了陆珂。
视线相对的一刻,陆珂不由分说朝他举剑,眼中满是恨意。
按理来说,陆珂心下最要紧的,绝非是来寻他,而是待在江初篱身边。
陆珂能在妖界多年,还以人族身份做了妖族大将,自然不是简单的嘴上说说。
心计,修为,缺一不可。
所以在时隔多年的初见时,陆珂并没有贸然动手,当时她那般显露恨意,而江初篱又不在她身边,陆冠清免不得心慌。
奇怪的是,陆珂似乎有什么顾虑,几招下来,即使眼中对他满是恨意,依然是不甘地离开了。
此时已然是耽误了不少功夫,陆冠清知道,若是江初篱无事,一定会去这魔气最重的地方。
可还没等他靠近曲府,便意外坠入了一片幻境。
幻境中,江初篱被浓重的雾色包裹,本该温柔的眸子满是寒冷死寂,如同身在至暗之地。
陆冠清感觉到自己似是经历了很艰难的过程,身子不由得疲惫,却还是步步朝她走去。
她看见了他,想要朝他伸手,却在下一刻缩了回去。
她语气平静而冷漠。
可陆冠清明明看见她眼底的挣扎。
她说若不是他,她不至于去找君观澜,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永生永世无法离开这里。
江初篱的身后,是如同活物的暗色,它们拼命拽着她,势要将她永远留在那片黑雾中。
陆冠清想要拉住她,她却轻轻巧巧松开了手,眸子温柔绝望,顺着它们,沉寂在夜雾。
而后是转为魔修的妖族少年满脸笑意朝他走来,他声音轻飘飘地萦绕着,神色高傲。
“多亏了你们,阿篱才能和我永远在这里,若不是你们,她也不会如此失望,继而转入魔道,我魔族向来仁义,你为我族送来如此珍宝,我必当答谢,我送你入轮回,可好?”
少年眉眼带笑,丝毫看不出嗜血的感情,只是他的手缓缓逼近陆冠清。
在那一瞬,陆冠清感觉自己从幻境中的身体抽离,他旁观着“陆冠清”擡眸,眸中是无边的沉寂,“陆冠清”声音沙哑低沉,却透露着哀求。
“那便把我的金丹给她吧。”
少年轻笑着,眼中却:“你在赌她心软吗?想用一颗金丹换取她的原谅,你们啊,还真是一个样子,嘴上口口声声爱她怜她,伤她瞒她使她痛苦却毫不迟疑,如今她好不容易摆脱了你们,你又要如此,啧,人族果然厚颜无耻。”
纪策饶有兴致地看着“陆冠清”愈加痛苦的面孔,狰狞可怖的伤痕与刺眼的血色交叠,陆冠清旁观着“陆冠清”终于脱力昏倒。
但幻境并未结束,画面一转是离去的江初篱,她周围满是黑色的浓雾,令人无端感到压抑,她蜷缩在一角,轻轻哼着歌,神色却极其平静,倒像是麻木了一般。
陆冠清俯身,颤颤巍巍的指尖暴露着他的心思,他想要触碰她,却像是穿过一团雾气一般,径直穿过了她的身躯。
纪策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带来“陆冠清”的死讯。
微弱的哼声停止,她的眸子依旧平静,半晌她才说道:“送回问道书院吧。”
江初篱埋着头,眉眼低垂,声音轻淡细微,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那么重视宗门,回去总比在这好。”
陆冠清身子一僵,他怔怔看着眼前沉寂的江初篱,却只能任由她如此下去。
他猛的起身,呼吸急促,紧闭双眼,狠狠掐着掌心。
这只是幻境,只是幻境。
陆冠清在心底一遍遍的重复着,半晌他睁开眼,周围的一切已然消失,身后却传来男子的笑声。
陆冠清回头,眉宇布满寒意。
他认识来者。
青衍山长老褚诃故。
是昔日君观澜说起都会皱眉的人。
青衍山的几位长老,皆是修仙界有名的大能,他们的许多事迹,都被修仙界修士熟知。
除了褚诃故。
百年前,青衍山突然宣告新任长老的继任,在此之前,毫无征兆,之后无论何人何种查询,都无法查清褚诃故的过往与来历,他就好像如同凭空出现一般。
之后青衍山出手,告诫了那些人,碍于青衍山的地位,再加上褚诃故继任后过于沉寂,便没人再去追查。
以至于百年来,很多修士甚至都不知青衍山还有一位褚诃故,褚长老。
褚诃故眉宇风流肆意,笑意漫不经心,见陆冠清看过来,便朝他微微颔首,他笑着问道。
“有什么感觉吗?”
陆冠清谨慎地没有说话。
索性褚诃故也没打算听到他说什么,他擡头望了望重新出来的明月,手指摸向腰间的酒壶,眼神温柔宁静,语气平和,却让陆冠清如置冰窟。
他说。
那不是幻境。
是未来。
“陆冠清?”
见他出神,江初篱担忧地唤了声。
陆冠清微微点头,眼眸落在江初篱紧缩的眉间。
薄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眉间,陆冠清垂眸。
离开的时候,陆冠清想了很多。
若褚诃故说的是真的,“幻境”是未来的一角,那阿篱为何会成那种样子,答案只能从纪策的言语中窥测。
纪策字字句句皆指向他,那他是否真的会因为想要江初篱平安,从而间接地害了她。
若有朝一日,面前的人会像“幻境”那般,被黑雾包裹,蜷缩在角落,神色平静到麻木……
他的阿篱,应该走在光下啊。
当他听完褚诃故那番话,质问他时,褚诃故只是淡淡瞥了眼他。
“你该把选择交给她自己。”
陆冠清忽然轻笑了声,眸子隐隐约约带着光亮,他凝视着江初篱,温柔而宁静。
“阿篱,五十年前,何故山下,山长告诉我你在灯会等我,我去了。”
江初篱不明所以,她认真思索了一番,接着疑惑地摇头:“何故山道别后,我就直接回妖界了,并没有见过问道书院的山长。”
陆冠清平静地点点头:“山长骗了我,君观澜也瞒了我,他们达成约定,当我赶回去时候,君观澜已经……”
陆冠清顿了顿,微微阖眸,艰难地吐出那三个字。
“杀了你。”
江初篱猛地擡眸,眼中满是愕然。
陆冠清继续道:“我不知君观澜是从哪里得来的秘术…”
当他匆匆赶回时,君观澜跪在灰烬中央,手指被污垢不断晕染,却依然执着地抱着那一摊灰烬,眼中满是茫然。
他将君观澜从地上揪起,质问他江初篱去哪里了?
可君观澜只是朝他摊开那堆灰烬,声色冷淡,却透露着绝望。
“我为她做了新的身体,她去哪了?”
人妖两族即使立下契约,但千百年的观念又怎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无论是问道书院还是青衍山,都不会允许有这样一只弱小的妖族影响宗门最得意的弟子。
君观澜早早便有所察觉,一路游历,遇到的许多次追杀,都是来源于宗门。
他曾寄希望于两族契约,以为契约立下,宗门便不会再为了他们追杀阿篱,所以他费尽心思周旋,终于等到了两族的契约签订的消息。
可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宗门派出了更多的修士,力图在契约昭告前,将江初篱斩杀。
纵使他与陆冠清他们的修为已远超同辈,但面对巍巍大宗毫不犹豫的杀意,依然是无能为力。
恰好这时,他意外获得了一种秘法,可以让人死后,靠着原有躯体的灰烬,将其在另一具身体复生。
这种秘法需要死者死时必须怀有执念,所以他必须让江初篱怀着恨意而死,但无论是陆冠清还是时修尘,都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所以他狠下心,假装听从宗门,支走了所有人,随意找了个借口留下了正要走的江初篱。
君观澜知道,江初篱不会同意他用普通人的身躯,而他也不愿让她屈居于别人曾用过的躯体,所以他特意用至好的材料制作了一具躯体。
然后又附加了遗忘的术法,等阿篱醒来,记忆只会停留在何故山的分别,他足以用很多编造的理由,告诉她身体的变化。
预备一具躯体,
江初篱便不能一直呆在人界,
“阿篱……”
他轻声呼唤着江初篱的名字,眼中隐约着担忧。
“他……杀我?”
江初篱嘴唇翕动,心里升起莫名复杂的情绪,她眼神茫然而疑惑。
她以为的挚友,以为她好的名义,杀了她。
“可我还活着。”
如果说她的遗忘是因为君的术法,她的复活……江初篱突然想起了,她在五十年前的一次涅槃!
“那这些年,你与君观澜……”
“我们很少来往。”实际上从不来往。
除了这次因为江初篱要去青衍山,他事先传信给他。
但那份信或许并未传到君观澜手上,若是君观澜收到了,那想必此事他就该跟着江初篱到长玉,而不是陪着那具傀儡去十灵会。
自五十年前他于那堆灰烬前,将逃避事实的君观澜打成重伤,他们便已然断交。
君观澜可以逃避世事,回青衍山做他高高在上的流光剑尊。
可他不能。
江初篱正要擡眸说话,却似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朝远处看去,眉头一皱,随即突然意识到。
“曲鹤生!”
“天怎么突然阴了?”
明月再次被乌云遮盖,浓重稠密的夜色笼聚,飘飘然落下白雪。
来来往往的人擡起了头,丝丝的凉意飘落在脸颊,幼小的孩童牵着父母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阿娘!雪哎!下雪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小摊贩叹息着将东西收好。
这纸做的灯笼就是麻烦,唉。
他叹息着,扭头将身侧已然打湿的纸灯递给旁边的人。
“下雪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姑娘家身子弱,别冻着了。”
陆冠清微怔,继而接过纸灯,从怀中掏出灵石递给摊贩。
摊贩顺势接过,然后一愣,这才注意到阴影下,身侧的两人容颜俊美,俨然不是凡人,他急忙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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