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2/2)
她好像很喜欢给事情设下一个界限,上次是五天后,过去了三天,现在是两天后。她又强大又温柔,值得依靠,让人相信仿佛两天后真的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对她的问句我从来没有拒绝的想法……我唯怕会让她失望。
她只当我是害羞,靠在我耳边低低道:“我是已经成过婚的人了,凤冠霞帔我也戴过,但你是我唯一钟情之人,我却不能以夫妻之礼待你,终究要委屈你。”
哪里是我委屈了……我想反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心里发堵,时间仿佛静止了,我们默默抱着对方,我一时觉得甜蜜,一时觉得酸涩,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到房间的某个实物上,有点发呆。
翼然轩里我这边的布置,直接照搬了西书房的格局,许多东西也是直接从西书房搬过来的——包括我正盯着的青玉屏风。那晚出事时,我对这个屏风好像也有印象,也和那天一样,看着这屏风,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想要细究,却又无处可寻。
***
御书房里,什么好像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宫人们如往常一样来来往往,只是寂然无声。
宫殿里的香炉缓缓燃烧,翟寰喜爱的香气在空气中袅袅升起,房间中门和窗都紧闭着,熏香后劲的辛辣有些呛人。
洛桃这次是从正门进入的,房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闭上,迎面对上那香气,闷重地先打一个喷嚏,她接着浑不在意地揉揉鼻子,还是发痒,擡起头来,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紫苏正盯着她瞧,表情竟是有点……愤恨?
才过了几天,紫苏的状态已大异于前,消瘦憔悴自不必说,行动中已经显出几分癫狂。不过就是翟寰不来了罢了,竟就这般沉不住气,洛桃想笑,只怕这样会进一步激怒紫苏,也就低下头去故作恭谨。
英度不仅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如今还有了正式的名号,择日便要册封……翟寰的心思几乎不加掩饰,正是紫苏最不愿去想的情况。况且自从翟寰回来后,对于这件事情模糊的态度,教紫苏现在已经没法精力去想别的,能从现下的一堆污糟事中脱身就算谢天谢地。但对她打击最大的,还是翟寰对御书房的冷落。她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来的御书房,如果今后翟寰再也不来了,她费尽心思岂不是如笑话一样吗?
按理说这个时候还有洛桃对她不离不弃,她本应该珍惜才是,理智上是如此,可是她对如今的境况失落痛恨,没办法做到不去迁怒。
“姐姐今天觉得怎么样?”洛桃向紫苏行礼问候。
紫苏只觉得洛桃彬彬有礼的样子分外刺眼,怒瞪着她,突然用手指着她:“你打喷嚏!”
洛桃一愣,道:“洛桃失仪,姐姐勿怪。”紫苏却并未因她的话放松下来,目光中的厌恶好像故意做给她看,洛桃只当没看见,又热心道:“姐姐这么长时间都待在这里,看着面色欠佳,可是房间里闷燠的缘故?不如让洛桃帮忙把窗户……”
说着走近两步,就要把紫苏旁边的窗子撑起来。紫苏惶然后退,抖开手巾捂住鼻子:“别过来!谁知你是不是得了风寒?就要来害死我!”
洛桃依言停下,名曰可笑的情绪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一时竟做不出什么合适的表情。
紫苏如仇人一般看着洛桃,连珠炮一般发问:“是谁让你来的?你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谁知不是被那些人策反了?若我死了,你们尽可以把所有责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去是不是?让你来的人是谁?是汀兰,芍药,还是菡萏?”
“姐姐昏了头了,洛桃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必这样口不择言,”洛桃的声音也凉了下来,清脆脆的,“而且姐姐如今不是力挺汀兰姐姐?姐姐怎会觉得我是汀兰那边的人呢,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怕是会觉得费解吧。”
紫苏本就是借势发作,洛桃现在还是站在她那边,心里是明白的。听了洛桃的话,一下被点醒了,全身打了个激灵。
洛桃的话是在提醒她,翟寰如今尚未审理此事,焉知没有暗中派眼线盯着她们几个人的动向?刚才的话若是真被人听了去汇报给翟寰,她之前为此事做的所有谋划就都前功尽弃了。
她原本的计划已经毫无疑问的失败,连御书房这个阵地乃至她最珍视的翟寰的信任都折毁大半,但她还没有输!
这一次,只要她不出岔子,凭借之前的经营,让翟寰相信幕后之人就是汀兰,她还能让翟寰再信任她,凭借她侍奉多年的情分,说不定还能夺回菡萏的位子,哪怕屈居菡萏之下,总能回到翟寰身边伺候……
她如今已觉得自己身处谷底,但稍有不慎,就有更深的深渊在前方等着她,她更不能寻差踏错!
这一瞬间紫苏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眼睛一转,总算有了些活气。
她主动靠近洛桃,身上虚弱得紧,几乎把半个身子靠在洛桃身上,手上也抓着她的衣袖不放,脸上挤出一个笑,气声道:“好妹妹,方才是我糊涂,帮、帮帮姐姐,刚才你来,可是发现外面有殿下的人了?”
洛桃扫了紫苏一眼,淡笑:“姐姐这时不担心我有风寒了?”
紫苏被噎了一下,哪还有之前的气焰,冲洛桃讨好地笑笑。
洛桃不计前嫌,先扶着紫苏到位置上坐下,到了近前,便闻到紫苏身上的酒味。紫苏所坐的地方,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壶酒,两个紫玉酒盏,看样子自斟自饮,已经有一会了。
洛桃虽无法理解,但看对方伤情的样子,也暂时收起了嘲弄之心,道:“放心,殿下还不至于做到那一步。不过这里与主殿不过一射之地,有什么风吹草动哪里指望能关住,况且最近宫里人心早乱了,姐姐慎言,总不会错。”
洛桃知晓最近翟寰朝堂上动作不断,能用的密探大多被派出探听,不至于在后宫女使争斗这种小事上浪费人力,因此甚是笃定。
“知道了。”紫苏勉强一笑,听懂了洛桃的提醒,语气甚是平和,“你来我这,就不怕瓜田李下?”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洛桃道,“如之前一样见面,风险更大。因此我故意在殿。”
“殿下心思玲珑,你就不怕被看穿?”
洛桃竟还能轻松地笑:“是,我也在赌。”
紫苏看着洛桃,手中拿着酒盏空转。
“现在不就是在赌?赌的是殿下信谁,哪怕之前我们的谋划已经有了不错的胜算,也抵不过殿下一个心证。”
紫苏转着酒盏的手腕一停,怔怔看着洛桃。她是突然意识到,洛桃什么时候这样锐利的?
“你……”紫苏本来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做?洛桃显然没看上去那样天真莽撞,这种时候向她示好,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她可以肯定她另有图谋。
可是她只说出一个字,突然改变了念头。
她需要洛桃。至于对方是什么意图,她现在哪有功夫追究?她身处沼泽,即使对方是伪装成草绳的毒蛇,她也必得抓住。
“——你说的对。”紫苏长舒一口气,目光也愈加清明起来,“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