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北斗 七(2/2)
兄长的死和心爱之人,混杂在一起,姚仇在战场上磨砺出的铁骨瞬间脆弱下去,眼睛微微发涩。
怡王道:“或许因为他知道的太多,姚将军,你不要知道那么多。”
怡王仔细看了眼神情古怪的两个人,含笑说:“你们可以叙叙旧,眼见着又要落雨,本王先行一步,姚将军留步莫送。”
他仔细擦擦手指,又理整齐衣服,这才捡着没水的地悠悠离去。
如怡王所说,没过多久飘起一阵毛毛雨,随风卷进来,丝丝凉凉挠人。
隋颜青有些不知所措,起身仓惶行了个礼。
姚仇干涩道:“你……这就是你离了月升楼的去处吗?”
隋颜青躲闪他的目光,“这是我自己选的。”
“阿青!”
姚仇唤得沉痛,惊得隋颜青更不敢看他。
姚仇道:“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怎么变成这样?”
“我变得没那么光鲜亮丽了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好像过得不太好。”
隋颜青双眼刷一下子红了,滑出两行泪来。
姚仇哽住,颤抖伸出手,试探着给她把泪刮去。
他是没见过隋颜青落泪的,这个女人总是自傲自矜,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她现在眼里都是血丝,苦也不是稀里哗啦的痛哭,只有一丝泪含蓄落下,却把她心里的苦楚都道尽。
姚仇握住隋颜青的腕骨,摸到她掌心的茧,“阿青,是怡王伤害你了吗?”
隋颜青摇摇头,双目空洞道:“姚仇,我好像做错事了。”
“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告诉我,如何分辨人心?”
姚仇被她的模样吓到,一时说不出话。
隋颜青擡袖擦擦眼,又恢复往日自持的模样,“我好像酿出大祸,但我不确定,我该怎么做?”
“你做了什么,阿青,是不是与登仙台上的事有关?”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隋颜青抓了一把自己的手肘,硬是将自己抓出血痕来,靠疼痛维持清醒,“阿仇,你等我,我要弄明白这一切。”
姚仇担忧道:“阿青,无论发生什么,我可以与你一起熬。几年前的话现在依旧作数,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夫人。”
“谢谢你。”
隋颜青声音发颤,“我要弄明白,我要赎罪的,姚仇,这些事你千万别管,千万别管。我已经害死我的师弟,我不能再拖累你。”
“阿青你别怕,他没死!”
隋颜青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姚仇压低嗓音,“他没死,我暗中将他换出来,只是伤重,这些日子病得厉害。”
他望向远处,在崇山峻岭中,他仿佛能穿过万水千山,看到那破落的茅屋,里面卧着奄奄一息的病人。
郑子潇握在冰冷的榻边,艰难咳几声,直起身子把药喝尽。
世子坐在一旁,接过空药碗,手指还忍不住抖。他并不急着放碗,停在郑子潇身旁,看他苍白的唇,没有死毫血色的脸,还有黯淡无神的双目。
世子干涩道:“对不起。”
郑子潇声音发虚,“殿下,这几日你道歉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所有的一切,因为你和阿姐,因为那晚我什么都做不了。”
郑子潇擡手,想要捋他的鬓角,一擡臂肩膀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他艰难闷哼一声,惶然落手,“这不是你的错。我如今能茍且偷生,因是大帅与游向明冒死相救,也因殿下一直在我病中照料。”
世子移开眼,“我说过我不会弃你。”
“殿下,该弃我了。”
“我不能。”
郑子潇苦笑道:“我如今应该是一个鬼魂,不能出现在人眼前,我只会碍着殿下。”
“子潇,我……我已经没救了。”
世子把头埋在郑子潇腿上。
他身上的重量押下去,又触及一些伤口,郑子潇忍着痛,一遍遍捋他脊背安抚他,“前路会很坎坷,陛下多疑,你要先保全性命。”
“那些梦想怎么办?”
郑子潇顿了顿,故作轻快道:“放下吧,闲散过完一生,有延成侯府庇佑,会好的。”
世子执拗道:“我有些不甘。”
“如果王爷还在,也想看你平平安安活下去,殿下,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那你呢?”
郑子潇想了想,“我会装作一个鬼魂,如果殿下需要我,可以传书联系我,切忌别再被人瞧见。我想隐姓埋名,茍且渡此残生。殿下也知道,我肩上的伤,以往的好功夫都不利索,帮不了您了,我不想为您添乱。”
世子焦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子潇,我是个傀儡,我明白我除了活着什么都做不了,但你不是。”
郑子潇想安抚他,他却猛得起身,对郑子潇道:“你已经为我做够多了,圣上疑心我,要拿延成侯府捆绑住我,我偏不愿,我自始至终就像你,我,阿姐,我们所有人好好的。”
说着他哽咽起来,郑子潇深吸一口气,“殿下是怎么打算的?”
“你走吧。”
“什么?”
郑子潇攥紧手,揪着被角,有些心惊。
世子道:“走吧,你们都走吧,去替我开心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