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2)
傅思年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她还是抱持着侥幸的心理走出去,待看清楚那队人马中当先的那人后,一颗心霎时被冰水浇得透心凉。
说实在话,之前安然走出萧府,她多少有些得意于自己将一个顶级世家耍得团团转。这才过了一天,对方就找上门来了。
她脑子飞快地运转,回忆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转眼间那萧御已到跟前,她看着他翻身下马,大踏步走到自己面前。
“原来是萧大人,真是贵客踏贱地,可是我们纸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需要劳烦您这个大理寺少卿亲自出马?”她笑意盈盈地屈膝施了一礼。
一靠近,被萧御的身高所压迫,颇有种乌云遮天的感觉,又不自觉后退了两步,拉开点距离。
萧御的眼睛深邃不见底,傅思年只能靠推测,他大约是有点不高兴的吧。
不过她还是努力将眼睛瞪得溜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清澈见底,睁大的时候有种孩童般乖巧无辜的感觉。任谁看了,都想不到她会骗人。
萧御盯着傅思年静默了三息,就在傅思年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见他笑了笑,“此处人多口杂,不宜宣诸于口。不知德嘉乡主可有静地一叙。”
傅思年越发忐忑,他到底要说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知道她偷藏顾云珠的事,还是知道她把顾云珠带出府,又或者是他手眼通天,已经把顾云珠找出来了?也有可能,他此举不过是虚晃一枪,在讹她。
傅思年一边寻思,一边将萧御迎进纸坊。
虽然她并不常来,但纸坊还是给她留了个小房间办公事用。
罗管事端来了茶水就退出去了。
傅思年没话找话:“不知萧大人大驾光临,未提前备上上好的茶叶,纸坊的茶盏和茶水都只是寻常,还望大人见谅。”
“无妨。”萧御淡然道。
说完这句后,他又一言不发。
傅思年借着喝茶水的动作悄悄地打量他。上次见面,就知道他长得一副迷惑人心的好皮囊,难怪京城众多未出阁的少女被他的色相所迷。
外头斑驳的日光透过窗棂打进来,落在他的肌肤上,如寒山玉石所散发出的清辉般,越发衬得他鬓若刀裁,目如点漆。
这般相貌,要是去了现代,当个明星顶流也够格了。
但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清冷又无端地将人拒于千里之外,又让傅思年清醒地认知到,他是古代的男性。长得再好看,受古代的教育熏陶,思想估计就如埋入土里几千年的老古董。
这般静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傅思年率先撑不住,硬着头皮捏着嗓子怯生生地开口了:“萧大人来此地,是有什么要事在身吗?”
这回萧御终于接话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找德嘉乡主帮忙画一幅画。”
傅思年松了一口气,早说啊,看把她吓得肝胆儿颤,原来不过是想要幅私人订制,“不知萧大人对画可有什么讲究?”
萧御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没什么讲究,只有一点,最好是画桌案底,还要让人看了,以为那底部空空如也。”
他猜出来了!
傅思年吓得差点跳起来,手抖了抖,看向萧御,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可落入傅思年眼中,俨然就是个笑面虎。
她呵呵一笑掩饰自己的慌乱,“萧大人的癖好还真是奇怪。您什么时候要那画,我尽快画完给您。”
萧御脸上带着笑,目光却透着股寒意:“前些时日德嘉乡主到我萧府作画,期间你的丫鬟却向府中的奴仆打听我们五房的五弟妹,她此举可是你的授意?”
傅思年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萧大人,这事我可以向您解释。您知道的,我开了家卖书画笔墨纸砚的铺子,唉,可惜京城的治安不太好,常有肖小到我铺子里捣乱,报官也不管用。我一个孤弱女子,无权无势的,哪里斗得过他们?后来认识了素心居士,找了忠勇侯府的唐老夫人做靠山,这才震住了那些肖小。哪想前些日子,唐老夫人病了好几天。不是我咒她,她身子骨不好,我总得为铺子未雨绸缪一下。后来有机会去到贵府作画,我便把主意打到顾五奶奶身上。毕竟她好歹是你们萧府的人,说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既然如此,那后来怎么没见你们主仆有所行动?”萧御打破砂锅问到底。
傅思年咬着后槽牙道:“后来不是没寻到机会吗?贵府丢了玉佩,萧大人到玉翠轩搜找,我因一时忘情,竟将自己对萧大人的心意当众说了出来。”说到这里,她故作柔弱地捏着帕子抹了抹眼角,“唉,都怪我一时把持不住,竟出言唐突了公子。再之后,我自知无颜再留在贵府,便紧赶慢赶地将壁画画好向肖夫人提出辞别了。”
“嗯,还是在黄昏时分提出的辞别。”萧御道,“那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既然要走,为什么不提前一点?”
当然是因为黄昏时分光线昏暗,好将易容的顾云珠给混过去。
当然实话可不能讲出来,傅思年早就准备好借口了:“因为壁画恰好在那个时间完成。我……因对萧大人告白的事,一直心中羞愧,只想着快点逃离萧府这个是非地,倒没怎么注意那是什么时辰。”
萧御就笑了:“说起来有一事也是奇了,据后门的门子说,当天有位林瑞家的媳妇送你们主仆两人出府,但之后再未见她回府,可是却有仆妇作证说那个时间段她一直守在香华台服侍,未曾离开过。德嘉乡主,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竟有此事?”傅思年心跳如鼓,面上却作讶异状,“那天确实有位嫂子送我们主仆离府了,不过,我之后便带着婢女坐马车回荣安巷了,倒不知她的去向。一个人不可能有分身术,萧大人,你说会不会是守门的门子记错了?”
她不知道萧御到底知道了多少,但她只懂一条,有些事儿抵死否认就是了。
她原本还想刺一句:“想不到萧大人每日那么忙,还有空闲关心下人回不回府的事。”但看到萧御越发阴寒的脸,最终没敢再作死。
大概是觉得她不识擡举,萧御不再多言,面色不善地走出房门。根本不需要他多言,守在外头的季平便对着院中的众壮汉吩咐了一声。一时间,只听得外头一阵慌乱的声音,原来是萧御的手下在搜查纸坊。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肯定不会轻手轻脚地搜查了,将晾晒的架子推翻,锅炉推倒,没一会儿纸坊便是一片狼藉。
纸坊是傅思年一手创办的。虽然她在现代时手工造过纸,不过那时只是小打小闹,要将这种过家家式的手工蜕变成纸,她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付出这么多心血,结果被这萧御三下五除二弄成这样。傅思年又是心疼,又是惧怕。
“你……你怎么能这样?”傅思年吞吞吐吐地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这纸坊是庄里许多人家的生计!”
萧御没说话,他的狗腿子季平站了出来:“好教德嘉乡主知道,有一重要的逃犯从大理寺逃了出来,我们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他藏匿在此处,还望乡主多多体谅。”
好么,连借口都已经找好了。
她在心里将萧御给骂了个半死,却只敢在心里骂骂,表面上什么都不能做,憋屈得很。
“萧御!”这会儿连萧大人都不叫了,“你真不怕我到圣上那告御状吗?”
萧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本官此举不过是为了公干,即便是到了圣上面前,也能辨个分明。只是,德嘉乡主真敢去告御状吗?”
却把问题抛给了她。
傅思年这会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摞那狠话做什么啊,给自己添堵么?现在她要是不去告御状,那岂不是证明了她心虚?可如若她真去了,万一圣上真要将此事查个分明,那她就是欺君之罪了。
这是自己把自己搞得骑虎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