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2）

梁丘松一直认为，自己对世事洞若观火，凭他什么事，都尽在他掌握当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梁丘有一天，会狠狠地被现实打脸。才短短数日，他的世界，就失去了原来的模样。他的出身，成了肮脏的污渍。让他在京中，从人人称赞的梁丘公子，骤然变成了烂泥里的狗。

他的过去，是谎言和假象。他的将来，裹来一团浓雾当中，看不到任何方向。过去和将来，他都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这世上的一草一木，没有一株，是为他而生的。他想站起来就走，摆脱这种境况，但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诚然，石家两房，除大舅父外，余者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然而如今，他身份尴尬。与他们相处，多多少少会别扭。他们能给他的安慰，也就十分有限了。

小狐貍的一番话，让他猛然意识到，她一开始就是为他而来的。且在目睹了，他在烂泥坑里打滚的样子以后，她仍毫不动摇地表示以后也会跟在他身边，死也不撒手！他不完全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小狐貍。

他允下小狐貍的所求，不仅是因为，那所求给了他一个冲破迷雾的方向，一个和这世间的全新羁绊，更因那是他心之所向，他愿意这样做。

此前，他的一切都源于外祖父。他几乎成了外祖父的影子。

现在，他要剥离这影。

走自己的路。

如若真的就此沉沦，那才真的是被外祖父毁了一生。他当然不甘心这样。

书房门开了，梁丘松终结了放纵期。

他刮须、净面、更换衣袍，既是收拾面容仪表，亦是重整思绪。待梁丘松把脑子里的千头万绪，都理得差不多了，便着手打理起相关事宜了。

他先是派小狐貍，去打听万、孟、刘、江几人，想请他们到府上一叙。却得知，他们几个因卷进这场陈年风波中，自觉无趣，已经离开京中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梁丘松便只好作罢，不再提及此事。

接着，他请大舅母把大舅父，从立柜里放了出来，把两房人都邀到了自己的院子。小狐貍上茶毕，乖顺地立于少爷一旁后，梁丘松道出了一项重大决定：他将把家主及捉妖人之位，传给大舅父石旭渊，等大舅父站稳脚跟，他即带着小狐貍离开石家。

石家两房的人，反应各异。

石亭灿性急，第一个就不干了。她任性妄为地大嚷，非要表哥留下来，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至于谁当家主，于她根本不重要。

石旭渊当时正忙碌不堪。既要时不时地趁众人不留意，暗戳戳嗅一下清洗了好几遍的身子，还有没有臊臭味儿；又要默默盘算，怎么惩治俞氏那贱货；还要反复咀嚼，将将来的时候，赵婶儿那眼神，到底是不是在嘲笑他。猛一听到美梦成真，要他做家主，他立刻就觉得自己器宇轩昂、仪表不凡起来。旁人却只觉得，他乐得像个大傻子，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儿了，脸也涨红得不正常。

俞夫人自是照常泼冷水。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叹，大外甥太狠心，想一脚踹开她苦命的亭寿、亭碌和亭秋，不管不顾（少爷对二舅母的容忍度，显然提高了。听到这些他竟也没有如何恼怒）；一边叹息，只有大外甥配做石家家主、捉妖人，旁的人她一概不认（大老爷正乐着，无暇顾及俞氏赤果果的讥讽）。

石旭岳则在认真思索，日后该怎么帮扶一下自家大哥，助他坐稳家主和捉妖人之位。就凭他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孟夫人心里对大伯子嗤之以鼻，脸上对他却是一幅“恭喜、恭喜”的表情。

亭寿、亭碌两兄弟神情凝重，真心劝表哥留下来。只是词汇太过贫乏，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个字。小狐貍怀疑，少爷都快被他俩儿说睡着了。

文氏一脸狐疑，她总觉得，表哥安排她公爹做家主和捉妖人，似乎别有深意。

小狐貍一看文氏的神色，就知道她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