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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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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

这话说的, 前面是好意,后面硬生生给加了个威胁。

不用回头,辛天意也知道这话出自哪位。

她微微勾起嘴角, 看着前方脚下的路。一时间, 上一世和这一世,辛天意竟然无法分清。

别回头。

辛天意默默告诉自己,别回头。

千万千万。

因为她不能让他们看到,此时此刻已经泪眼滂沱的自己。

这句话她等了好久好久。

在上一世的梦里,在这一世的阳光下。

她最最想听的,便是三个小伙伴,在胡同口一齐叫她, “辛天意,上学去。”

脚下的路, 在泪眼的模糊中,逐渐和上一世重叠。

走过万水,翻越千山, 她终于回来了, 也终于听到了。

辛天意,走啊, 上学去。

这句话, 辛天意听到初中毕业,就再也没有听过了。

上一世, 王芳的鞋店开的十分顺利, 生意也蒸蒸日上。

她在进货出货的过程中, 遇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丧妻, 王芳失偶, 两人渐渐生了情愫。

就在辛天意中考即将结束的时候, 王芳要另嫁了。

那时候的辛天意,寄人篱下,满眼看到的都是自己忍气吞声。竖起来的刺,刺穿了所有人,也刺伤了自己。

所以在王芳告知她要搬家,去远方的时候,辛天意毫不犹豫就跟着王芳走了。

那个夏天,小伙伴们来找她,在胡同口喊了半天,却再也没有见到她。

辛天意不告而别了。

再后来,辛天意在外地读高中,一年暑假,跟着妈妈和新爸爸回棉纺厂看生病的谢梅,却听到了噩耗。

那个夏天,乌云压得很低。

辛天意的不告而别让她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任何一个人。

她在大院里站着,躲在树后,看见他们红着眼睛,从自己身边经过。

没有人再叫她的名字,没有人再看她一眼。

他们好像再也不认识对方了。

……

“天意,怎么了这是?”

谢梅看着辛天意放学回来,满脸的泪。老人家吓坏了,连忙问:“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还是被老师训了?”

辛天意擡头看谢梅,谢梅的身影一个两个重叠在一起,最后模糊到什么都看不见了。

辛天意冲过去,紧紧抱住谢梅。

那个夏天,离开的,不仅仅有她的小伙伴。还有她的姥姥。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谢梅被辛天意紧紧抱住,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慢慢地,老人就放松了,双手环住辛天意的后背,轻轻拍着,问:“给姥姥说,怎么了,姥姥给你做主。”

“没事。”辛天意抹去了眼泪,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姥姥,没事,我就是想你了。”

“想我了?”

谢梅微微一滞,轻拍辛天意后背的手,也跟着停了一下。

一瞬间的悲凉涌上心头,谢梅低下头看辛天意,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谢梅什么也没说,只是搂着辛天意,长长叹了口气,许久才道:“慢慢就好了,慢慢就好了。”

辛天意也明白了,谢梅以为她是想爸爸了。

对,辛子骞。

辛天意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那是她最爱的爸爸,也是最爱她的爸爸。

辛天意的名字也是辛子骞起的。

每次被人叫这个名字,辛天意都觉得辛子骞就在自己身边。

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是这样。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就在她身边。

辛天意用力抱了一下谢梅,天地万物之间,她好像又明白了一些。

人总是这样,要一边走,一边学习,才能明白一些。

一点一点又一点,等到老了,才通透了,可惜生命也戛然而止了。

“姥姥,咱们进去吧。外面怪冷的。”辛天意扶上谢梅,往房间里去。

王玉俢在门口看着,见两人进来了,才往后撤了几步,对辛天意道:“你不是想吃包子吗,中午咱们吃包子。”

“豆腐萝卜馅的?”辛天意惊呼。

王玉俢点头,“是,我调的。”

过年的时候,王芳无意间提起王玉俢包的包子,说不但她喜欢吃,有一年给送到家里,辛天意也吃了,那么小一个小肉球,牙还没长齐,就啃掉了一个大包子。

王玉俢记住了这句话,早晨起来就去菜市场买了老豆腐和白萝卜,回来泡好粉条。又忙活了一下午,蒸了满满两大锅。

辛天意中午敞开肚皮吃,吃了四个大包子才算完事。吃完后坐在餐桌前动不了,王明杰像看怪物似地看她,但是没有像上一世那么恶语相向。

“哥,你吃了几个?”辛天意问王明杰。

王明杰不想回答,只是竖起两个手指。

“两个?”辛天意道:“这么好吃的包子,你就吃了两个。我还吃了四个呢!”

王明杰瞥她一眼,“你厉害!”

两人难得说句话,辛天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顺便问王明杰:“哥,你喝水不喝?”

王明杰也渴了,便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给我倒一杯。”

辛天意给王明杰倒好了,把杯子递过去,王明杰直接端起来就灌。

他的目光闪躲,好像不太愿意看辛天意,故意躲着她。

辛天意便笑道:“不客气。”

王明杰拿着杯子的手一晃,一双眼睛从杯口看过来,迅速在辛天意脸上掠了过去。

辛天意重复一遍:“我说,不客气。”

王明杰一口水差点把自己噎死,喝是喝不下了,把杯子放回桌子上,便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余光扫过辛天意,见她正擡着脸看自己。

王明杰转头走的那一瞬间,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管是不是被逼的,辛天意觉得都是一种进步。

王玉俢和谢梅两人在看电视,电视机里的人在唱戏。辛天意不懂戏曲,可是姥姥姥爷都极其痴迷。她便走过去,跟着看了一会儿。

王刚和刘美兰依旧是一起回家的。两人回到家,王刚就喊饿。一听说吃包子,高兴地去厨房直接掀了锅盖。左手倒右手,忍着烫咬了一口,才发现是萝卜豆腐的。

这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拿着包子出来质问:“妈,家里没钱了吗?就不能多少放点肉丁?”

“吃的素馅包子,放肉丁做什么?”王玉俢转头瞪了他一眼。

“中午就没吃好。”王刚碎碎念,“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空落落的。”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呢。小时候你都没吃过白面,你咋不说?”谢梅道:“爱吃不吃,不爱吃把包子给我放回去。”

王刚肯定是不能放回去,刘美兰也早就悄悄走了过来,在王刚身后掐了一把,让他老实点,别闹的一会儿连饭都吃不上。

刘美兰倒是挺喜欢吃这个馅的包子,这个包子别人包都不好吃,只有老爷子亲手调馅才对味。只不过太麻烦了,王玉俢很少做一次。上一次做都是几年前了。好不容易吃到一次,刘美兰一手拿了一个。

“妈,我姐还没回来?”刘美兰问了一句。

“没呢。”谢梅说,“也不知道天天忙什么。”

“她早就下班了。”刘美兰继续道:“我带孩子在园里玩,看见她背着包从工厂出去了。”

“什么时候?”谢梅问。

“下午四点。”刘美兰十分确定,“我们都是下午四点开始户外活动。”

“这人。”谢梅说着,斜了一眼客厅的座钟,已经晚上七点了,“这是去哪里了又,也不回家。”

王玉俢看谢梅一眼,对她轻轻摇了下头,又指指电视机里的戏曲,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管了。”

“哎。我就觉得卖鞋不是什么好事。”谢梅小声念叨:“有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去卖东西。你说她也能拉的下那张脸。”

“工作不分贵贱。”王玉俢道:“你忘了良朋怎么说的?他不是说了,现在国家政策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家的思想也要进步。为国家做贡献,为国家的经济做贡献,还分什么工种啊。只要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做人,做什么工作,都是被国家需要的,也都是为国家和人民服务的。”

“你别给我唱高调了。”谢梅道:“道理我比你还懂。可是她一个女人家,要去南方进货,要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来来回回,你也放心。”

“不是说有朋友一起?”王玉俢问。

“靠谱吗?”谢梅转头看王刚,“你姐回来,你也问问她。你们毕竟是姐弟,是同龄人。我和你爸问什么,她不一定说,你问,可能就说了。”

王刚十分艰难啃着包子,含糊道:“我问她也得给我说啊。”

电视机里的戏剧唱了又唱,好像唱不完似的,辛天意也听不太懂里面的唱词,只是陪着听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了。

谢梅拍拍她的手背:“好孩子,不用陪姥姥姥爷,回屋去吧。”

辛天意勾了下嘴角:“姥姥看出来了?”

“你又不喜欢听,我再看不出来,就是老糊涂了。赶紧进去吧。”

辛天意点点头,和两位老人说了一声,便回了自己房间。

如辛天意所料,今天的物理作业足足花了她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因为她一边做作业,一边查漏补缺,补着补着再次把初二的物理课本拿出来了。

做完物理作业,又啃数学,桌上的小闹钟指到十点的时候,王芳回来了。

王芳进来时风风火火的,家里人都去睡了。她抱着几个大行李袋,就直接进了卧室。

看见辛天意还在学习,王芳问:“你还没睡啊。”

“马上。”辛天意瞧了一眼王芳手里的东西,知道她妈也出远门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王芳就靠着这几个编织袋,走遍了南方的批发市场。

“妈,路上注意安全。”辛天意说。

王芳正蹲在地上整理袋子,听到辛天意的话,诧异擡起头,“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袋子都准备好了。”辛天意道:“是要去南方进货了吧。”

王芳笑了,“可以啊,不愧是我生的。”

“火车上人多也杂,你多注意一点。有人和你一起去吗?”

“你红姨。”王芳说,“我们俩一起。”

“那也要注意安全。”辛天意把笔放下,转身看向王芳:“你们晚上轮流睡,别都睡死了。钱最好贴身带着。”

王芳更惊诧了,“这你也懂?好像你坐过火车一样。”

“我看过电视。”辛天意连忙说。

“行,知道了。”王芳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放心吧,我都四十多了,这些还是能注意的。你赶紧写作业,写完快点睡。这都几点了,明天还要上早读。睡不了多大一会儿了。”

王芳碎碎念着,辛天意又重新坐好,继续做她的数学题。

两个人各自忙各自的,小小的房间,充斥着编织袋的哗哗声,和辛天意的钢笔落在纸张上的刷刷声。各自忙完之后,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躺在小床上,王芳侧身躺着,辛天意则是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

这张小床,容不得两人同时平躺。自两人搬回来后,在辛天意的记忆里,王芳都是这么侧身躺着,只占了一个床边,留下更多更大的空间。

这是王芳对她的爱。

虽然王芳没有开过口。

“妈,你往里来一点。”辛天意小声道。

“没事,我这里空大着呢。”王芳一动没动。

辛天意也侧过身,面向王芳。

黑暗里,王芳裹着厚厚的被子,辛天意只能看见她露在外面的发丝。

“明天几点的火车?”辛天意问,

“一早。”王芳说,“你快点睡吧。”

“你和姥姥说一声吧。”辛天意继续道。

“太晚了,明天早晨走的时候,你姥姥也醒不来。你给你姥姥说一声好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准。”王芳想了想,不知道要不要和辛天意把事情挑明,看着窗外的光亮,王芳最后还是决定要说出来。辛天意不是小孩子了,她可以知道的。

“天意。”王芳小声道,“我准备回来后就辞职了。”

“嗯。”辛天意默默点了一下头。

王芳十分惊讶辛天意的态度,她微微顿了一下,便转过身。

一转身,就看见黑暗里,辛天意的那双眼睛。

“我说我不想去棉纺厂上班了。”王芳以为辛天意没听清楚,继续道:“工作太乏味了,工资也低,一直这么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姥姥家搬出去。”

辛天意看着王芳的脸,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她脸部的轮廓,可是辛天意觉得哪怕闭上眼睛,她也能清楚地画出来王芳的模样。

她平时嘻嘻哈哈,面对刘美兰和王刚的冷嘲热讽、明示暗示,从来都是直接还击。她嘴巴不饶人,怼天怼地怼空气。可是辛天意知道,王芳无时无刻不想搬出去。

她也是敏感的、是痛苦的,她拼尽自己的全力去奋斗、去挣扎,只为了从这里搬出去。给自己一个家。

“我明白,妈妈。”辛天意说,“不过你要注意安全,和红姨互相照顾。到了南方,可能他们说话你都听不懂。别和别人吵架,多一点耐心……”

“噗~”王芳突然笑了,她乐道:“真不知道我是你妈,还是你是我妈。”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辛天意继续道。

王芳顿了顿,只觉得喉咙处一阵发紧,半天才道:“好。”

王芳凌晨走的时候,辛天意一点都不知道。

可能是从来没有这样过,和王芳之间能那么心平气和说了话。昨晚辛天意睡得很沉很香,因为她知道王芳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也知道王芳这一个决定做得很艰难但是很正确。她的这一步,迈出去后,不但后面很快就搬了出去,而且还遇到了后半生陪她一起变老的男人。

辛天意从卧室出来,谢梅就问:“你妈昨晚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辛天意回。

“人呢?”谢梅说。

“又走了。”辛天意宽慰看向谢梅,“姥姥,我妈是成年人,你放心,她一定没事的。”

谢梅又叹了口气,“你先去洗漱吧。刷牙的时候倒热水,别用凉的。洗漱完就来吃饭,今天给你煮了咸鸡蛋。”

谢梅腌的咸鸡蛋个个流油,敲开蛋壳就闻到了香味。

辛天意用一个大馒头夹了一个咸鸡蛋,又喝了一碗粥,吃得饱饱的。

一起吃饭的还有王明杰,王明杰不喜欢吃咸菜,任何咸菜他都不喜欢,谢梅又单独给他煎了鸡蛋。

问辛天意的时候,辛天意坚决不要,说自己最喜欢吃咸鸡蛋了。

正吃着饭,辛天意就听到了熟悉的叫声。

她端着饭碗的手微微一颤,继而迅速把碗里的粥一股脑倒进嘴里。

什么都不顾不得了,冲进卧室拿好背包就往往外跑。

“这么慌干什么?”谢梅看一眼时间,“又不晚。天意,你慢点。”

“知道了,姥姥,我走了。”

谢梅坐在餐桌前,看向王明杰。

王明杰只能解释:“外面有人叫她。”

“叫天意?”谢梅耳朵有些背了,没有听到。

“对,叫她去上学。”王明杰吃着煎鸡蛋,又补充一句:“听着像是大宝他们。”

“哦哦。”谢梅点点头,“那就是了,他们是同班同学。”

谢梅看着王明杰吃得很香,又问:“再煎一个吧。”

王明杰摇头,“不吃了。”

昨天威胁说只喊一声,不出来就走的人,此刻就在胡同口等着。

辛天意从大门口跳出来,短短的头发跟着颤了好一会儿,又小跑到张扬面前,辛天意喘着粗气问:“就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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