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屯里变化(1/2)
双脚踏上坚实土地的瞬间,巨大的安全感与强烈的虚脱感同时席卷了王谦一家九口。他们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离开潮湿的沙滩,走到一处长着稀疏蒿草、背风的高地上,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瘫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混合着泥土与植物清香的、久违的陆地空气。阳光透过云层,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驱散着骨子里浸染了数十日的海洋湿气与寒意。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确认,这不是又一个疲惫至极的幻梦,而是真实——他们真的从那片吞噬一切的蔚蓝中挣脱,回到了坚实的人间。
王谦是第一个强迫自己站起身的。作为一家之主,他不能沉溺于这劫后余生的恍惚。他强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与无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这是一处陌生的海岸,地势平缓,远处是连绵的、覆盖着茂密植被的山峦,与他们记忆中的辽东半岛某处海岸线有些相似,但又无法立刻确定具体位置。岸边礁石嶙峋,海浪在岩石间撞碎,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看不到任何人烟,只有海鸟在天空盘旋鸣叫。
“爹,李叔,你们看这地方,眼熟吗?”王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破旧的风箱。
杜勇军和李老大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眯着昏花的老眼,极目远眺,又仔细辨认着海岸线的走向和远处山峦的轮廓。李老大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确定:“看着……有点像庄河那一带的海边,又有点不像……离得远,记不清了。咱们漂了这么久,偏差肯定有。”
杜勇军则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手里捻了捻,又看了看地上的杂草:“土质还行,不是盐碱地。这草……跟咱兴安岭的不太一样,但肯定是陆地上的东西。”
无法立刻确定方位,但至少踏上了祖国的土地,这就是天大的幸运。王谦心下稍安,开始安排眼下最紧要的事情。“二嘎子,王晴,你们俩还能动不?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淡水水源,小溪、水洼都行!注意安全,别走远!”
“能行!谦哥!”二嘎子挣扎着站起来,虽然脚步虚浮,但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王晴也点点头,姐弟二人互相照应着,沿着海岸线向内陆小心探去。
“小荷,王冉,照顾娘和孩子,把咱们带上岸的东西归拢一下,看看还剩下多少。”王谦又对妻子和妹妹吩咐道。木筏上抢救下来的物资不多,几个装着最后一点淡水和鱼干的竹筒、贝壳,一些工具和武器,还有那包视若生命的火种。
杜小荷和王冉立刻行动起来,将散落在沙滩上的零星物品收集到一起。杜妈妈靠在一块岩石上,搂着已经不再哭闹、只是好奇张望的小守山,脸上露出了脱离苦海后疲惫而欣慰的笑容。王念白则对脚下不会晃动的土地充满了新奇,小心翼翼地踩着坚实的砂石,又伸手去摸旁边一丛带着锯齿的不知名野草。
没过多久,二嘎子和王晴就兴奋地跑了回来,手里捧着几片巨大的、卷成漏斗状的树叶,里面盛着清澈的泉水!“谦哥!找到了!就在那边山坡后面,有个小水潭!水是甜的!”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精神大振!他们立刻互相搀扶着,跟随着二嘎子来到那个隐藏在山坡后的小水潭边。潭水不大,但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光滑的卵石。也顾不上什么仪态,所有人,包括三位老人,都扑到水边,如同久旱的禾苗,用手捧着甘冽清甜的泉水,大口大口地痛饮起来!那泉水带着泥土和岩石的芬芳,冲刷着喉咙里残留的咸涩与灼痛,滋润着干涸已久的身体,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雀跃。
喝足了水,又用水潭里的水简单清洗了一下满脸的盐渍和污垢,换了身从木筏上带下来的、相对干净但依旧破旧的衣衫,众人这才感觉真正活了过来,有了几分人样。他们回到高地,围坐在一起,分享着所剩无几的鱼干,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咱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王谦啃着坚硬的鱼干,目光坚定,“得尽快找到人烟,搞清楚这是哪里,然后想办法回牙狗屯。”
“对!得赶紧给屯里报个信!这么多日子了,乡亲们肯定急坏了!”杜勇军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富有节奏的“梆梆”声,伴随着几声模糊的犬吠,顺着海风飘了过来!
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是敲梆子的声音!还有狗叫!”二嘎子激动地跳了起来,“附近有人!肯定有人!”
希望之火再次熊熊燃烧!王谦立刻做出决定:“走!顺着声音找过去!”
他们收拾起那点可怜的行囊,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沿着海岸线向内陆走去。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梆梆”声似乎是某种劳作的声音,犬吠声也变得更加响亮。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垦过的田地出现在眼前,田埂上,一个穿着粗布褂子、头上包着毛巾的老农,正挥舞着木槌,用力敲打着固定田埂的木桩。田边拴着一条土狗,正朝着王谦他们这边狂吠。
那老农听到狗叫得厉害,停下手中的活计,疑惑地抬起头望过来。当他看到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如同逃难般突然出现的人时,明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木槌,警惕地喝问:“你们……你们是干啥的?从哪儿来的?”
王谦连忙上前几步,隔着一段距离,抱拳行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老丈,打扰了!我们是遇了海难的人,在海上漂了好久,刚从那边的海滩爬上来。”他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请问老丈,这里是何处地界?”
老农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们,尤其是看到队伍里还有老人和孩子,神色稍缓,但还是保持着警惕:“海难?你们……从海上漂来的?这里是黑咀子公社,红旗大队的地盘。”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不是特务吧?” 1985年,两岸关系依旧紧张,海边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人,由不得老农不警惕。
王谦一听“黑咀子公社”,心里顿时有了底!这地方他知道,离牙狗屯所在的县虽然不近,但同属一个地区!他连忙解释:“老丈,我们绝对不是特务!我们是兴安岭那边,牙狗屯的猎户!我叫王谦,这是我爹王建国,岳父杜勇军……”他一介绍了家人,又简单说了他们去山东探亲,回来时租船出海遇上台风,流落荒岛,最后自制木筏漂流回来的经历。虽然省略了许多细节,但那饱经风霜的模样、破烂的衣衫、以及木筏上那些粗糙原始的工具,都无声地佐证着他们话语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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